冬风凛冽,尤其是在一身衣服都被汗水浸湿后,风一过,就惹得顾越一阵哆嗦。
训练场上除了他,别人都已经陆陆续续走光了。已近年关,夏明已经没有空来管他这个太子伴读了,还有没几天闻人厉就会来巡查禁军的训练情况,至于他,正如闻人越所说,只要还看得过去就可以了。只是,给闻人厉看的是一番景象,私下里他自己练习,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旁人在的时候,他只做些基本的力量训练,待旁人都走光了,他才可以放心大胆地施展手脚做一些技巧训练。
这样想着,顾越定了定神,把注意力都集中到眼前的木桩上,蓄了力拿起双剑就是利落的几个回旋。收剑,再突然一击,男人腰身粗的木桩从中间爆开,裂成了数块手掌大的木块。
“对着木桩练习有什么意思?我陪你练习啊。”
少女清亮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顾越身后响起。听到熟悉的声音,顾越猛的回头,刚想张口叫少女的名字,又好像突然被定住了一样,愣是张着嘴没出声。待少女看着他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后,才轻轻地唤了声:“夏……夏。”
夏夏笑得明媚:“其实我每天都有看到顾公子自己一个人在训练场练剑哦。只是刚刚饭堂里老爹说傍晚还要让那些禁军回来加练,这才过来提醒你的。”
顾越闻言把剑收回剑鞘:“多谢。”
男人抬脚刚想离开训练场,夏夏把双手背在身后一个跨步就挡住了顾越的去路,澄澈的双眼里满是好奇:“为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呢?你的进步很大诶。要是我老爹看见了,肯定恨不得到处宣扬有你这么个好徒弟。”
“与你无关。”顾越尽量用一种不带情绪的语气回答夏夏,然后避开少女继续走自己的路。
谁料夏夏不依不饶,脚一跨又拦住了想离开的顾越:“你要是不愿意说,我也不强迫你。你还没有吃晚饭吧?饭堂也没多少剩的了,你陪我吃顿晚饭算是我帮你保守秘密的交换好不好?我哥从天兴馆带了吃的,我们一起吃。”
天兴馆也算是立京最有名的酒楼了,顾越去过,也没觉得比宫里的饭菜好吃,不过是胜在菜式新奇。况且他对饭菜也没什么挑剔的,本想一口拒绝,只是看着夏夏期待的眼神,竟鬼使神差地应了。
见顾越点了头,之前还害怕顾越会拒绝她的夏夏差点开心到欢呼,好在还知道矜持二字是怎么写的,抿嘴憋了笑,隔着顾越的袖子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往训练场旁的宫墙上拖。
顾越看着拽着他手的夏夏,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孩子身着女子的装束,他印象里的夏夏,还是那个男孩打扮、手持双剑冲他笑的样子呢。少女穿着浅粉的裙子,外面罩着鹅黄的斗篷,这两个颜色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真好看啊,明艳又温柔。顾越这样想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也没注意到自己在看夏夏的时候,已经走上了宫墙。
此时天已经全暗了,两张板凳,及其简陋的小桌上放着七八盘小份的用竹碟装着的精致菜肴、一小盆白米饭和两副碗筷,借着宫墙上的宫灯和宫墙外满城的灯火,竟让人感觉有些温馨。这一看就是夏夏早就准备好的,但顾越不打算去拆穿少女。见顾越看着这些不说话,夏夏的脸微红了些,一屁股坐在那小板凳上,明明紧张得要死,面上却大大咧咧招呼男人吃饭:“顾公子,赶紧坐下吃,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嗯。”顾越应道,好像是明白了少女的心思,坐下后也没多说,先给夏夏盛了一小碗饭,再给自己也盛了碗,“赶紧吃吧。”
夏夏吃饭的时候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夹菜,再小口地吃,样子很优雅。顾越也没说话,不过是在吃饭的间隙用余光偷偷瞧眼少女罢了。两人都不言语,一小桌子饭菜很快就被两人吃了个干净。当然,顾越不知道的是,他低头夹菜的时候,夏夏也正偷偷看着他呢。顾越偏爱甜食夏夏一边瞧着,一边在心里记下。这么一个大男人居然喜欢吃甜的,再想想平常他严肃的表情,夏夏觉得顾越实在是有点可爱呢。
“别着急走,再坐一会儿。”见顾越收拾了碗筷,意欲要走,少女赶忙又把他按回了小板凳上,然后指指宫墙外,“嘘,看外边。”
顾越望向宫墙外,星星点点的灯火中好像能看到走动的人群,仔细听,还有人们嬉笑打闹的声音。这些,都是宫墙之中不曾有的。也不知是谁大叫着欢呼了声,然后传来竹筒爆裂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砰砰砰”的声音,就看到空中出现一道光亮,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一朵朵绚烂的烟火就这样伴着欢笑声在空中绽开,然后一点点照亮了整片立京的天空,连星子和月牙都一下子失了色。
“真好看啊。”夏夏仰着头望着天空,忍不住地感叹,“听我哥说,今天立京的寺庙在城里施粥,我就知道,民间已经开始准备过年了。”
顾越也注视着夜空中的烟火,往年这时候,他都会带着李叔然去集市里逛逛,只是为了李叔然的安全,很少有去专心看过这烟火。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看烟火吧,和夏夏在一块儿,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是啊,真好看。”顾越不是在附和夏夏,是发自内心地感叹。这是他从前没有见过的景色,是夏夏在这凛冽的冬夜送给他的一份礼物。
“你,为什么要学武艺呢?”夏夏转头看着顾越抬头观赏烟火的样子,轻声问道。
“为了离开立京,去靖州。”顾越循着声音看向夏夏,刚好对上夏夏明亮的眼,那里面好像也绽放着一朵朵小小的烟火,一下子不想对眼前的人有所隐瞒,“去寻找一些自己失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