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只记得手指尖一颤,说不出来是麻还是木。痛到连叫出声的力气都没了,锤子从右手滑落在地上,只觉得瞬间整个手不是自己的了。是啊!有哪个傻瓜会卯足了力气一锤子砸自己手上呢。步启右手紧紧攥着左手黑青色的中指,不一会儿深黑色的血便顺着指甲渗了出来。接着疼痛感隐隐袭来,随着心跳,愈来愈强,越来越近。砰!砰!砰!砰!砰!砰!
顾不得太多甩了甩手咬着牙把最后两颗螺丝敲稳妥用扳手加紧,便去忙着准备顶叉,马上要上卷轴了。陈洋看他刚才在那边愣了半分钟便问他怎么了,由于手指是被钝器砸伤,尽管流血了但基本很少,就两三滴浓的发黑的血迹。陈洋没有太留意,步启也没做出很明显的痛苦或是不愉快。胖工头早拎着酒瓶子回屋和主顾扯闲篇去了。
苏步启极力表现的若无其事,一来活儿马上就快干完了,回去了再说,擦点药就好了。二来即使说了也没什么用,充其量是得到胖子的一顿奚落,也让陈洋心上不落忍。
陈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眼瞅着日头逐渐从正南往西一点点偏去了,原先的一片阴凉也马上就要缩半截了。顾不得太多,还是先把手头的活做完要紧
架上卷轴固定好,顶部外挡板装好用铆枪咔哒咔哒把拼接处用铆钉结结实实的固定,又下来把露在外面的三角铁用银粉漆过一遍。不到三点半就大功告成了。
回去的路上,步启没坐在副驾爬上了工具车后面的马槽,陈洋把最后几件工具和盘好的电线放车上后,胖子在车里喊“快点上车!我还等着回去打牌呢!那个谁?小陈,给你们路老板打个电话就说我给他招呼完了,结款随后让他自己再来一趟就行了。”
“誒!好嘞。”
“你先上车啊!上来再打,脑子这么木呢?”
陈洋挂了电话把车门关上说:“估计正忙着呢,等他从上海回来我和他说吧,我记着呢。”
说完往车后走去并没有坐进副驾室,踩着车轮爬上马槽去了。步启靠坐在一角敲敲驾驶室后面的玻璃示意胖子可以开动了。
陈洋拖过来一只工具箱坐稳问,“你不大开心,怎么了?”
步启没说话后背抵着驾驶室的铁皮,脚撑着马槽半挺起腰从右侧的裤兜掏出半包哈德门递给陈洋一支。点燃一边吸着一边撅着嘴望向路边远处的田野。六月份的金黄色的麦田在这时候居然分外好看。与瓦蓝的天空互相映衬得那么和谐,陈洋捋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掸掸烟灰说:“胖子就是这人,嘴烂的很,甭和他计较,咱也不该他管,谁受他这鸟气。老路也是的,让他来......。”
步启伸出已经肿的跟香肠一样的手指给陈洋看。
“怎么...砸着了?!什么时候?敲螺丝还是搬卷轴的时候?”
“恩,没留神,手拿锤子把儿又离榔头远,没悠住捣偏了“
“回去我包里有云南白药,不行的话我骑车载你去镇上卫生所。”
步启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突然又觉得好像有东西堆积在眼角马上就要流了出来,他低下头扒拉着头上的尘土。随后又扬起脸撅着嘴望着路两旁一棵棵不停倒退着的杨树,他们看起来是那样笔直,那样倔强。它们不会行走,不会悲伤,一秒一秒的向后退着,它们那么骄傲,它们那样渺小。
他把左臂伸向空中,让风从手臂和指缝呼呼吹过。中指尖跳动着的火辣,貌似有了一瞬间的快感。一下,一下,随着心脏跳动着,深刻而真实。步启足足地把最后一口烟雾吞下,原本哽咽的喉咙,又紧了几分。陈洋在一旁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安慰人是个技术活儿。还刚好是他最不擅长的那种。两人就这样在车后的马槽里对坐着。步启倚靠着驾驶室昂头闭着眼听风从耳边吹过的气息。陈洋坐着一个工具箱,双肘支撑在分开的双腿上,低着头在像在思索着什么。
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胖子把车开回了路老板的院子里,把车停好扔下钥匙就走了。风一般的胖子......陈洋和步启跳下车来往车床房去了,要看一下还有哪些没做完的活计,顺便还得把这边的仓库整理出来,老路新弄到的那个大院子已经都准备差不多了,要不了多久就要把这边的家当儿全都得搬过去了。陈洋猛地拍了一下脑门,说:“手怎么样?你等我。”话没说完就拔腿往楼上的小屋子里跑去了。
没等到陈洋从楼上下来,便听到老板娘的声音传来。
“狼撵来了?跑的这么慌里慌张的,做甚了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