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不担心这个。朝华偏头看着他,见此人信誓旦旦,心觉有趣,随口道:“我的命也贵得很,你也放心,既我敢说要收你为徒,自也有护你周全的本事。”此话狂妄,此女坦诚,许砚之听闻,忽有几分信其早间的一番狂言。
“……朝华姑娘,衍兄恐怕都不敢夸下这海口吧?”
朝华奇道:“这同他有何关系?”
“……你可有见过他的一手风声鹤唳?”怕是没见过,否则当着衍兄的面,怎敢如此口出狂言。朝华听其言,一口气没上得来:自九重天消失后,四海宇内便只有她痛揍别人的份,临衍那一手功夫,在她眼中就如小儿之戏,你许小公子一个半瓶子水货,怎的这般没见识?
话虽如此,她又一想到临衍在晨曦中舞剑的挺拔身姿,心下亦添了几分欢喜。她微微一笑,自袖中取出两片羽毛,递给许砚之。羽毛呈落日一般的金色,在此晌午的阳光下看来尤为璀璨,许砚之端详了片刻,朝华道:“拜不拜师随你。这小玩意我暂且用不上,你且拿着玩去。”言罢又问:“你可懂召唤之法?”
“……念两句咒还是会的。”
“那便好,”朝华道:“若遇险情,抛到空中念咒就好……现在给我放下!”她眼看许砚之跃跃欲试,忙呵道:“不是让你现在用!险情之时方可用!”
“……”
不多时,秦勤带着季瑶回来了,临衍跟在后头,洛云川跟在更远的后头。秦勤吊着个手,苦着个脸,冲蒋弘文点了点头。蒋大人英明神武,将那洛云川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只见其身形枯槁,面黄肌瘦,脸上的脓疮道暂且被遏制了些,不再这般渗人,他从鼻孔深处哼了一口气,对洛云川道:“公子此行若得立功,朝廷自能宽慈些许。”
洛云川一愣,扯着笑,谢其大恩。他快步走出中庭,走到那一帮乌泱泱的百姓面前,一跪,朗声道:“我负了大家的信任,纵死不足以谢罪!”方说完,嗙嗙几个响头,其脑门嗑在石板上仿佛不要命一般。待他再一抬头的时候,一脸血,一脸凄楚,一脸生无可恋。
人群中有认识他的也有不认识他的。一个老妇指着他叫了几声,他睁开眼,勉强回了人家一句不认识他的见其这般索命鬼一样的惨相,也被唬了一跳。洛云川磕完头,也不起身,跪在众人面前朗声道:“自年初大旱,朝廷对我等多有优待,我等虽苦,好歹也免了流离失所,将来的路也有些盼头。朝廷替我等一一考虑周详,我等还在这里手足相残,兄弟睨于墙,实在有大德。我洛云川虽人微言轻,此番既来,也想劝一劝大家书里所谓清平盛世,百姓和乐,定不是这样的场面。”
这一席话说得漂亮,蒋弘文抚须自得,连连点头。若此人不是个青楼里染脏病的兔爷,若生得个好人家,说不定将来还是个人物。众百姓听之,有人觉有些道理,也有人觉得此人扯淡。为首那人回过头,朝身后的一个矮汉子商议了片刻,一时瓮声四起,众人各执一言。
那矮汉子呵了声“大家安静”,又对洛云川行了个礼,道:“早闻公子大名,我们虽没见过,我却是听过您。”洛云川将他打量了片刻,此抹布粗衣的一个汉子,想来他所谓“大名”该不是指青楼艳名,他略一点头,那汉子便又道:“我非青灯教中人,来此也是为了替我那表兄弟伸冤,官府的人不分青红皂白把他从田地里拖了去,三日后,便传来他已屈打成招的消息。”他一边说,一边回过头,众百姓闻言,多多少少有些共鸣,也陪他一道哽咽叹息。那汉子深吸一口气,又道:“既然公子是从牢里来的,那我等也都想问公子一句,倘若朝廷真对我等如此圣恩浩荡,我们那些被冤枉了的父母兄弟,朝廷可有何说法?”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片群情激愤之声。蒋弘文远远地听了,也不敢露头,忙使眼色令府衙将大门守得更严一些,许砚之见状,心下一声冷笑。
洛云川沉默了片刻,道:“这位大哥可是想问你表兄的下落?你的表兄可是如你一般,脸黑,手脚较常人更小?”那汉子闻言,连声应是,面露喜色,问:“公子知我表兄?他……他莫非还活着?”
活?洛云川摸了一把脸上的血,冷冷瞧着那人,一字一顿,道:“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