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冒出来的人韩风晓倒是认得,不过却比那个高个汉子更让他意外!
这人一身仆役打扮,脚下还穿着官靴。长了一副机灵像,特别是一对狐狸眼,光彩熠熠。正是那个被赵郡守留下照应的伶俐小厮!
韩风晓和他交集不多,都不知道他的名姓,只是在后衙小住时打过几个照面而已。
不过之前韩风晓和罗兰在府衙内院交拳递招,这小厮总喜欢躲在院墙外偷看,一脸心疼。后来他还特意找过老力头帮忙修补院子。
韩风晓也是一时大意,只想着力巴们都是信得过的亲人,才会无所顾忌的施展拳脚。竟是把这个外人给忘个干净。哪曾想,正是这个不起眼的“闲人”,会是个同道中人。
韩风晓不禁有些后怕。幸好此人没生歹意,否则他们定是要吃大亏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看来莎冬儿的时刻小心也不无道理。
小厮早就注意到了韩风晓悬在空中看热闹。
他也不再隐瞒什么,朝着少年“嘿嘿”一笑。竟是做了个鬼脸!
这可是名副其实的“鬼脸”!
只见那小厮白皙的面皮一块块脱落,污血蛆虫从中不断涌出。鼻子完全变成了一个窟窿,嘴唇抽缩成了一团。两只眼珠一黑一白,悬在森白露骨的眼眶中,宛如挂着的黑白两颗棋子!
韩风晓倒吸一口冷气。这家伙到底是人是鬼?!
罗兰倒是毫不惊讶,还朝他挥了挥手,鼓气道:“伶俐鬼!好好打!要是打输了,我再把你老宅拆上一遍!”
那小厮闻言一缩脖子,竟笑骂道:“小故奶奶,我可真是怕了你了!你放心,输不了!等我得了神兵,保准先让你玩两天!”
罗兰闻言咧嘴一笑,挑起大拇指道:“义气!”
韩风晓憋了半天,才从惊异中缓过神来。他也是真难得,没有扭头就跑。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此刻停空,脚下无路,跑起来不方便。
韩风晓问道:“罗兰,你早就发觉他的古怪了?”
罗兰这次连白眼都懒得翻了,随口答道:“你没醒时就看出来了。虽然他借了个肉身,与常人无异。不过少用心些,我还是能看穿那件破皮囊,里面滚滚黑烟,不是个老鬼,还能是个啥?”
罗兰这双眼睛可以看穿体魄,观魂魄,察命窍。之前她便一眼看穿了莎冬儿的实际年龄。一个借尸还魂的老鬼,自然瞒不过她。
韩风晓懊恼的说道:“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让我有点准备啊!”
罗兰斜睨着少年,“那你不早被吓跑了,我还怎么继续住在那么好的宅子里啊?”
韩风晓无语。
罗兰解释道:“反正他也没恶意。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们这样相安无事不是挺好的吗?就是这家伙太爱耍小聪明,还想偷观咱们的神道,所以我才会把后衙砸了个底掉,算是给他的教训。”
韩风晓不解道:“他跟你砸院子有什么关系?”
罗兰眼珠不移的盯着下面战况,不耐烦的说道:“他明知我们是神修,还要冒着暴漏身份的风险留下。还不是因为他阴宅于此!怕是尸骨冢都在郡守府下边埋着呢!我砸了后衙,也撼动了他的根基。所以他才学老实了。”
韩风晓不禁有些汗颜。
之前他还埋怨罗兰下手没个分寸,借住别人家中,还要把人家院子打的稀烂。现在一想,是他鼠目寸光了。
天下之大,总会有些他看不透的因果,玄之又玄的道理藏在其中。决不可随意指摘别人行事对错。自己无知,还要言辞凿凿,大放厥烁,只会落的贻笑大方。
韩风晓扪心自问。
之前他与莎冬儿辩驳大势之争,全然没问过黑袍小姑娘的想法,便武断的说她不对。现在想来,倒是他错的更多些了。
难怪莎冬儿会生气!
韩风晓有些默然。他一直“唯心行事”,所以才能做到“问心无愧”。然而,却从来没问过事!
韩风晓从来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不去管也不去问那些他并不清楚的隐情。无论行事还是识人,皆是如此!所以他才会说出那句“论心识人,不计过往”。
可这般执拗的唯心,就是真英雄所为吗?就不会成为作恶的借口?就不会是一己私欲的任性妄为?
就像那上等贼,就算问心无愧,终究也不是英雄作为。
当时韩风晓只觉的自己不会去做贼,便没想过他会不会终有一天,不知不觉间就成了那上等贼!
只问心,不问事,难免一叶障目。
就像初识徐重义时,徐重义不也是问心无愧吗?所以他就算被打掉了牙,还要梗着脖子继续打。当时韩风晓还挺佩服他的。
有些事,看着简单,若是深一步想下去,就要变了味道!
韩风晓不禁想到,若是当时自己没能制住风牙,反而被它咬断双腿。那他还会认为“问心无愧”的徐重义是个真汉子吗?
英雄与莽夫,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穆然间,韩风晓只觉心弦乱颤,神魂激荡。肩头的称重也随着他的心境慌乱起来。周身重量随之一沉。
若不是罗兰反应极快,一拳将他打醒,他便要直接坠入神封战场之中了。
就在刚刚,韩风晓突然觉察到,父亲当年并未将那英雄道理讲全,只说问心无愧是其一。后面再要继续讲,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是他以偏概全,认为“问心无愧”者皆是真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