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弘治抬起头,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
这个疯女人是借的谁的胆子,敢同他这般说话?还要他道歉给个说法,呵,真是荒谬,他贵为九五至尊,说出去的话便是金口玉言,何曾有再收回的道理?纵然他是冤枉了她,可他不也明察秋毫,还了她清白么。
“朕以为此事不过一场误会,误会说得清了,也就算了。至于你担忧的人言可畏一事,且放宽心,朕会下一道旨意,叫这里的每个人出了这道门再不提今晚之事。”
这样做,总算是给她个说法了吧?
周弘治微微仰起头,甩了手绕过黎姜便要走,叵耐他刚动步,黎姜放下去的那只手臂不期然再度抬起,仍旧拦在他的腰间:“陛下这么说的话,那我也只能庆幸这误会洗白得及时,若不然但凡慢了一点点,等陛下叫侍卫们押了我去大牢,二话不说问了斩,到那时陛下再为我洗清冤枉,我倒要问问死人可要怎么救活?陛下贵为明君,岂不知圣明如汉武帝,也曾发不过轮台罪己诏。汉武帝既然敢同天下人道歉,陛下如何不能同我区区一个小女子说声对不起?况且而今太子也在,那日我撒谎,陛下罚跪时我也老老实实跪了,难道而今陛下要当着太子的面儿,罔顾自己的错误吗?”
周弘治:“……”
这起死回生的确是个难题,可再难也难不过给他一个疯女人赔礼道歉。
时至如今,周弘治心里不觉隐隐后悔,当初倒还不如说是来找她侍寝的呢,强如此时这般被她诘难。他也是在朝堂上历经百官忠言进谏过的,再难听的话也听得差不多了,偏就黎姜的话,他答复不得,也躲不得。更因他有错在先,竟还发作不得。
无奈之中,只得道:“那么,依你之见,朕只需说声对不起便可以了?”
“对不起只是个前提,算洗清了我的冤枉。”黎姜抿抿唇,“但我精神上受到的损害,陛下亦得补偿我,至于补偿什么嘛,自然也得由我说了算。”
惠风和畅,天高云淡,今儿可算是立秋以来难得的晴好日了。
高得禄袖着手站在丹陛之上,打量一眼上方如洗的碧空,长长呼了口气。旁边跟着他一道出来的福兴,揉揉鼻头,小声打了个呵欠,瞄着他眼风扫过来,忙垂了手,笑笑讨好着道:“昨夜睡得晚了些,不想今日这般困顿。”
高得禄望他冷眼一笑:“猴崽子,哪怕你昨儿一夜不睡,今日也得打起精神来不是?若在殿前,治你个失仪之罪都是轻的。”
“是,是,所以徒儿总说师父您老人家是个菩萨心肠,徒儿们每每犯些小乖小错,您老人家也都不怪罪。”福星恬着脸越发笑得谄媚,见他似要往下走,忙跟上去紧追了两步,又道,“师父,徒弟说句话,您老人家听听也就算了,可别骂徒儿哪。”
“什么话,且说来听听。”高得禄整一整头上的五梁冠,袍袖轻甩,“说的不好,该骂那也还得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