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熙然抬眼见雅容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便知她心中所想,当即拿起那幅字走到雅容眼前问道:“本殿这诗作的如何?”
雅容默了默,回道:“殿下这诗用词淳朴易懂,遣句别有新意。通篇行文毫不拖沓,直抒胸意,委实……委实是篇佳作。”
萧熙然眼中笑意更深,把纸往雅容怀中一塞,“那便赠予你了。”
雅容接过,一福身回道:“谢殿下。”
雅容当真仔细将纸叠好放进了怀中,这才对萧熙然说道:“听闻这几日曲大人暗中四处奔走,想为陈伯远的家人亲眷谋一条出路。”
萧熙然一顿,问道:“可有眉目了?”
“尚无。”
“陈伯远家眷连罪是父皇当朝所下的旨意,那日父皇还于殿上动怒,想来也无人敢插手此事。”萧熙然扶额思索片刻,对雅容说道:“备车,本殿要去大皇子府。”
大周皇子及冠后便出宫立府,待储君选定后,太子再搬回宫中居住。
马车一路到了神武门,守门羽林军见是公主车架自然不敢阻拦。
萧熙然已派人先一步去大皇子府送信,大皇子妃听闻七公主来访赶紧叫人备了香茶糕点,理好妆容去正厅等候。
府门侍卫来报七公主到访,大皇子妃起身向门口走了两步。
只见霏霏细雨中,一身水蓝宫装的少女聘婷而至。她的面容隐在纸伞下,隔着如烟雨幕仅能见她唇边带着一抹笑意,漫步悠然,如画如仙。她在青灰色的天地间徐徐而来,绘出一幅水墨,世间仿若随着她的脚步被分为两端,她面前是世俗灰暗,她走过便是山水之间。
大皇子妃怔然凝望着萧熙然一步步走进,直到少女站在她面前还没有回过神来。
“皇嫂?”
“嗯?”大皇子妃无意识回了一句,视线于朦胧中渐渐清晰,正对上萧熙然一双清亮美目。不禁赧然而笑,“瞧我,竟走神了。”
“连日阴雨,人难免困乏些。”
“正是。”大皇子妃说着拉住萧熙然的手于她一同在踏上坐下,“前日我差人送去帖子让你闲时过府一叙,但也没什么要紧事,今日外面还下着雨你怎么就来了?若是沾染了水汽,着了风寒可怎么好?”
萧熙然拍拍大皇子妃的手说道:“哪有那般娇弱?我在宫中也实在闷得慌,原也想着等天晴了再来,可这雨一日连着一日竟似没有停的时候!它若一日不停我便一日出不得宫不成?我岂能受它桎梏?于是便来了。”
大皇子妃闻言点了点她的鼻尖儿笑起来,“竟是些歪理,哪有不停的雨?在旁人面前也不见你这般精怪!”
“我与嫂嫂亲近些嘛。”
靖莲公主素来端方清逸,尊华有度,这般少见的娇憨之态也十分惹人怜爱。
“嫂嫂眉间似有忧色,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萧熙然见大皇子妃虽面上笑意不断,但眉眼间总有几丝轻愁萦绕,猜想着这次她主动相约定是有什么事要说。
大皇子妃点点头,对身旁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立时会意,抬手摒退了厅中下人。
待厅中只剩她们二人,大皇子妃说道:“不瞒妹妹,嫂嫂这几日确有一事忧心不已。”
“何事?”
“说是烦心事却也与我大皇子府无甚关系,只殿下对此事挂心不已,我在一旁瞧着也觉心焦。”大皇子妃顿了顿,说道:“前日国子监祭酒曲清远曲大人曾来过府中。”
萧熙然心头一动,口中问道:“所为何事?”
“自是为了前定远巡抚陈伯远家眷因罪连坐被贬入奴籍一事,曲大人恳求殿下能出手救他们一救。”
“贬为奴籍乃父皇殿上亲口所说,且按大周律法而行,金口玉言,便是皇兄又能如何?”
“曲大人也知此理,是以他不求能免去陈家人罪责,只求殿下能从中帮衬一二,莫把他们发配去关外苦寒之地。”
“皇兄可是有心相帮?”
“殿下的性子你不是不知,最是仁善宽和。于政事你我不便多言,但此事个中蹊跷你我心知肚明。殿下确是有心帮衬,可旨意乃父皇亲口所下,若殿下插手此事万一被有心人发现,参殿下一个忤逆圣上之罪可怎生是好?且此事还与定国公府和二殿下有关,此时朝中正是议储之时,殿下若出手相帮,二殿下又会作何想?”大皇子妃蹙眉长叹一声,“是以殿下想帮也不敢贸然出手,心中便觉愧疚,这两日愁眉不展,我虽是心焦却也无可奈何。”
“原来是因为此事,皇兄素来慈悯,也难怪他如此忧虑。但嫂嫂适才所言确是对极,此事万不能让皇兄插手,否则被父皇知道了必定要生波折。”
“正是。”大皇子妃怅然长叹,“我这两日烦闷的紧,又不敢和旁人说,只能和妹妹你说道说道。”
“我知嫂嫂信我。”萧熙然抓住大皇子妃的手说道:“皇兄那里嫂嫂多劝劝便是,身不由己,叫皇兄切莫太过自责。”
“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闲话许久,待天色将暗时萧熙然才告辞离去。
淅沥小雨未停,萧熙然未走神武大街,命人从东市海棠街绕道而行。
临近闭市,又下着雨,街上行人稀少。
“殿下。”雅风见萧熙然闭目养神便低声道:“曲大人正在车外。”
萧熙然睁开眼,抬抬手叫雅风命人停车。
曲清远只觉眼前一暗,抬头看去一辆华贵马车正停驻于他面前。
红木车檐,珠帘绡纱,车门上刻着一朵莲花在雨中莹莹绽放。
这辆马车在京中怕是无人不晓,乃是当朝七殿下,靖莲公主的车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