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那一番话说完,莉莉安却不发一言。
房间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我睡了多久。”许久,她才开口。
大祭司回答:“不到一天。”
“我还以为……”莉莉安若有所思,指了指大祭司背后的窗,“天亮了。”
大祭司循着她的动作瞥了一眼那扇窗,声音里没有情绪:“那是灯。”
莉莉安“哦”了一声,一脸恍然。
话题就这么被她三两下带跑了。这么再次沉默下来,大祭司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她垂着眸,平静得从脸色上看不出她心里丝毫的想法。
“吃完。你可以再考虑……”大祭司按下心里一丝没来由的焦躁,语气冷硬。
“再和我说说圣者的事情吧。”莉莉安却弯了弯唇角,打断了他的话,“反正一时半会也好不了。”
她说要了解“圣者”,仿佛是妥协了。
大祭司安静了一瞬,回身走到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莉莉安还没琢磨出他要做什么,很快看到一道黑影落在床边,发出一声闷响。
是一件厚斗篷。
“吃完,”大祭司走回来,说了第二遍这句话,眼看着她把粥喝完,才继续,“斗篷披上,和我来。”
莉莉安眨了眨眼睛,为了不扯着伤口,单手抓着斗篷往身上披。
斗篷很厚,也很重,她这会肢体僵硬,又动作别扭,费劲地折腾了一会还频频出错,没多久额头上便多了一层薄薄的汗。
她琢磨着是不是该用个法术,却是眼前一暗,已经有一道人影靠了过来。
大祭司估计是看不下去了,走到她身边,捏着斗篷的边角,轻巧地抖开,替她披上。有些让人想不到,明明是个性格有些暴躁的上位者,这些事情却驾轻就熟,连斗篷领口的束带都系得一丝不苟。
靠得近,鼻息里涌来一阵金灯花的花香,莉莉安身体一僵。
……为什么是花香,做这种事情还那么熟练,大祭司你这样就很容易让人产生误解啊。
等她回过神,大祭司已经退开几步,转头走了。
莉莉安摸了摸鼻尖,下了床,穿上鞋,跟了出去。
……
出了门,她才知道为什么要披厚斗篷。
门一开,暴雨凶猛的势头砸碎宁静的壳,占据了全部的视线。雨珠争先恐后地往地上砸,在地面上掀起一层厚重的浓雾。
雨水裹着泥水汇聚成流,沿着低地往下涌,远远看去已经成了一条小河。
一天过去,此刻竟已是玫瑰五月的最后关头。
这一段日子又叫“审判日”。
每年都有这种时候,像女神不满这污垢浑浊的世界,降下创世纪那般的洪水,让人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能撑到下一个黎明。
耳边尽是雨声,刺骨的寒意沿着脚踝一路摸到背脊,她哆嗦了一下,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
大祭司站在不远处,一副对此没有兴趣的神态。
她收了心,几步跟上。
……
一路没遇到多少人,她跟着大祭司,一直到那座圆顶的主殿。
她还记得这座主殿中间开了一个洞,像万神殿,这会儿雨水不要命地砸,一度让她觉得主殿里那座女神雕像保不住了。
不过那么多年过去,雕像一直在,她便知道自己只是杞人忧天。
有顶的走道直到主殿,除了飘入内的雨在斗篷和袍子上晕出一片水雾,倒是没有其他问题。
踏入殿内,仍然没人。莉莉安站在门口,一眼看过去女神的雕像被瀑布遮住了似的。
“为什么会有个洞。”莉莉安逮着机会问出了千古之谜。
“传说里,安莱会降临在圣殿的上方。”所以开个洞,好让安莱出现。
莉莉安眨眼看那圆顶,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大祭司没再说话,带着她来到主殿一侧的房间。那房间藏在几座花坛后,很隐蔽,以至于莉莉安跟过来才发现这里还有一扇门。
大祭司走得快,到了门前已经摸出钥匙开了门,等她走过来,正好看到一道黑色的阴影朝她扑来她下意识接着,心里腹诽着这大祭司怎么那么喜欢丢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把银色的钥匙,细白的花纹填在表面,十分精巧。
等莉莉安意识到这是这门的钥匙时,心里惊讶。
虽然不清楚这房间是干什么的,但他只因为自己是圣者,便对她信任到将唯一的钥匙交出来了?
应该是……唯一的吧?
兴许是从她的眼神中读到了她的想法,大祭司淡声:“还有两把备用的。”
莉莉安:“……”哦。
跟着进了房间,她眼底的讶异又浓了几分。
圆柱形的房间,没有窗户,顶部一盏光芒微弱的灯,四周……
只有浮雕。
浮雕如新,每一处细节都很精细,但却不像“这个时代”的。
她在王宫呆了两年,这个世界的艺术风格她几乎都见过,而现在看到的和那些都不一样。
汀恩王国重视持剑者,大部分人信仰安莱,浮雕常常描绘受到安莱赐福的勇武持剑者,风格有几分粗犷,凡是女神便是卷发,背后生着双翼,凡是拿着剑的人物便是持剑者。
这里的浮雕却细腻,每个被描绘在浮雕上的人物都有所不同,甚至连表情上的细节都很清晰。
莉莉安走近一步,想看清楚,然而刚靠近,她身形倏地一僵。
“这里的浮雕自从安莱圣殿建造以来便存在着,历史可以追溯到金雀王朝……殊茱花王朝也曾修缮过。”大祭司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浮浮沉沉,“只有圣者能看懂其中的意思也是所有关于圣者的记录。”
莉莉安恍然。
大祭司看她不说话,似乎进入了状态,便默默回身,准备走。
“哎,等等。”刚迈出一步,身后响起少女的声音。
他顿了顿。
“我一直不知道你叫什么?”莉莉安回头,眸子上一层灯光投下的浅光,“谢谢你带我来这。”
大祭司安静了三秒,才开口:“……不重要。”
“诶?”
“名字……只是身份的外壳,什么都无所谓。”大祭司有些沙哑,微沉,“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