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士?”云思傲与燕飞均未听过此人,但想来多半与方才那个肌瘦汉子有关。燕飞要讨正清的欢喜,便不多言,云思傲想到那汉子的模样,于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几乎要弯下腰去,过了一会儿,云思傲笑声渐止,捂着肚子道:“大师所说的叶天士,想必是烟馆子里那位了?”
正清愠道:“正是,那又有什么好笑?”
云思傲嬉笑道:“馆子里边儿这位,虽算不得形容猥琐,可也绝无英武挺拔之气,这种人世上有的是,本来也算不得什么事,可他偏偏要叫‘叶天士’,可不是笑死个人么!百家姓里‘叶幸司韶’,骈枝俪叶、红叶题诗,‘叶’这个姓氏何其雅致,这个人身上可有半点雅致的影子么?嗯,这姓是祖宗给的,咱们也不去怪他。可这名字…”
燕飞插口道:“这姓是祖宗给的,名字是老父给的,难道就怪得他了?”
云思傲斜了他一眼,道:“古人讲‘人如其名’,取名字必定要言之成理,否则便成为笑料了。譬如庞统,此人浓眉掀鼻、黑面短髯、面容古怪,偏要取个‘凤雏’,岂非不通?天者,穹泽万物,士者,能事其事者称士,这叶天士嘛,”她朝大烟馆努努嘴,做个瘾君子吸食鸦片状:“这等做派,这“天”“士”二字,怕是一个也当不起。他老父敢给儿子取这个名字,可见是个狂生,子随父,这叶天士必定也好不到哪儿去!”言罢笑吟吟地看着正清,一副刁蛮的架势。
正清听了这话,霎时明白了,天下大智慧者千千万,何以孔子被称为“至圣”,“唯女子与小人实难养也”,见识透彻,真是毫厘不爽!于是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位叶先生,形貌虽是不拘,可他医道之精,可说举世无双,方才府衙之外,两位施主亲眼所见,叶先生非但有回春妙手,更兼具济世心肠,实在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老衲寻访多日,这才得见杏林清踪,正有一件大事相求,万望施主莫要再胡言乱语,否则,得罪莫怪!”
这老僧所言,皆能成理,云思傲还要强辩,叶天士已从烟馆走出,摇摇晃晃,犹如饱醉醇酒,正清大师正要上前,燕飞已抢上前去扶持,只听叶天士口中嘟哝着几味药物的名字,不时想要挣开燕飞,自行起舞。正清恭恭敬敬地跟着,行了大半个时辰,云思傲心感厌烦,忽听得叶天士大叫:“找到了,找到了!纸、笔,快快!”正清猜他定是想到了甚么治病救人的新法子,因此急用纸笔,环顾四周,便向一个测字先生走去,孰料测字先生伸手只是要钱,正清但却苦无一分半文,欲以慈悲佛法“晓之以理”,一者来不及,二者佛祖也未留下对付市井俗子的只言片语,那边叶天士不住地呼道“快快”,反是燕飞见事机敏,闪身欺到测字摊前,夺了纸笔塞到叶天士手中。叶天士匆匆挥毫,草草写下几句话,然后将那张纸折好收起,道:“因时制宜,不拘古法,对,因时制宜,不拘古法,哈哈,当浮一大白!”
这话初一入云思傲耳中,并不如何,想是什么医理,左右自己不懂,便欲离去,猛然间,“古”字提醒了她,木从心所中,正是蛊毒,眼前放着的这个叶天士,从前虽未听过,不知真假,但他能得正清如此敬重,想来医术必非泛泛,倘若好生求告,请得动他出马,木从心解毒当能多得几分把握。自己方才怎的没有想到?她心下大喜,立时换了一副说法,道:“恭喜先生,在下听闻先生医术冠绝当世,无出其右者,今日观之,果不其然,先生行路之时尚在思量医理,方才又有高见,当真杏林之幸!”言毕,上前几步,竟是长长一揖!此言一出,正清与燕飞无不诧异,这人前倨后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云思傲不善谀词,这几句吹捧,可谓陈腔滥调,毫无创见,孰料叶天士闻言,却哈哈大笑,甚是得意,拉着云思傲道:“只有你懂得我叶某人的本领,你是好兄弟,来来来,我请你喝百莼酒!”言罢解下腰间大酒葫芦在云思傲眼前晃了一晃,对于一直恭敬相待的正清与燕飞却彷如视而不见。云思傲听着他的赞赏,颇感过意不去,只得由他拉着,走进一家酒肆,其时已错过午餐时分,小二正在清扫各桌杯盘,但见云思傲从怀中摸出一锭大银丢给掌柜,又摸出撒碎银子丢给小二,当下便被引到一处临窗雅间。
云思傲虽是有求于叶天士,但却不想曲中求,便欲坦坦荡荡,将自己在开封府衙外图谋教训他之事,及在大烟馆外取笑他的言语直言相告,正欲开口,叶天士已筛了满满两大碗酒,自己端起一碗,另一碗推到云思傲面前,道:“老兄,你可知,这天下医术,何人可称第一?”
云思傲道:“这第一嘛,自然是你叶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