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烧红了西天，映得河水金光粼粼，也将一抹霞光留在了妇人们的眼眸之中。

临河的小山顶上，一群妇人伫立远眺，望着奔流而来的汉河水，目光里充满了喜悦与期盼。

罗冯氏低声劝道：“云姐姐，天快黑了，山上风凉，咱们还是回去吧。”

月娘点了点头，嗔怪道：“唉，这孩子，打小就是个不着家的主儿。在外面折腾这么久，也该回来了。”

史明氏笑道：“姐姐不用急，三柱子说了，派了几十号人马去找他呢。”

林贺氏搀了月娘的胳膊，说道：“就是，咱回屋等去。”

月娘被几人拥簇着缓缓向山下走着，嘴里念叨起来：“几位妹妹啊，你们说说这汉河口多偏多远啊。王上怎么会把三郎弄到海边上去了，这不和流放一般么？”

史明氏道：“姐姐这么想可不对，只要能立国，管他多偏多远，那可是咱自己的地盘。当初俺在金鸡岭上……”

南坡大院里，一座守卫严密的小院里，王子凤红着眼睛，气愤地说：“把咱们流放到穷乡僻壤，哥哥眼里根本就没有母亲，没有我这个妹妹。”

姬飞雪凝视窗外，沉默不语。清晨接到这五字消息时，她也不敢相信会是这种结果。

她很想去找蝙蝠问个清楚，可得知蝙蝠几人正在蒙头大睡，便打消了探问的念头。半个月赶了六千多里，就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下去。

步云龙尚未赶回，她也正好利用等待的时间，静心思考一下未来的打算。

从拂晓，到黄昏，她就这么站在窗前，看雪霁天睛，看浮动翻卷。晚霞映天之时，她的心，也渐渐清朗起来。

“娘，你倒是说句话啊。”王子凤是午后才得知消息的，哭了大半天，又冲着母亲哭闹起来。

姬飞雪缓缓回过来身来，轻轻抚了抚女儿零乱的长发：“凤儿，你相信他么？”

“女儿当然相信他。”

“为娘也相信他。区区一块十里方圆的封地，他都能在数日之间聚起上千兵马、招拢数千百姓。若有封国立足，他必能得云兴雨、得风化龙。”

王子凤却拉着母亲的胳膊，说道：“娘的话，女儿自然相信。可汉河口在几千里外啊，那等不毛之地，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啊。要不娘再写封信给哥哥，让他换个地方。”

姬飞雪责道：“王室册封，乃是社稷大事，岂能朝令夕改。你哥哥如此册封，必定有他的难处或考虑。他被左公迎立，诸般大事，岂能完全由他一人决断。你这个当妹妹的，也要多体谅他才是。”

王子凤噘着嘴巴，说道：“哼，哥哥就是狠心，让咱娘儿俩去受苦。”

姬飞雪叹道：“凤儿若是长大了，就会明白。能与心爱之人厮守，再苦也是福啊。”

王子凤眼泪汪汪地说：“娘，女儿愿与他长相厮守，无论天涯海角。可是女儿担心的是，他若得知封国在那荒凉的海边，会不会心生怨怼？”

姬飞雪微微一笑：“以他的胸襟和眼光，定然不会怨天尤人。”

汉河水面，长长的木浆，挥击着湍急的中流，带出一串串水浪。在那节奏分明而又强劲有力的号子声中，长长的船队好似游动的长龙，顺着奔流的大河，向东急速而去。

步云龙坐在船头，感受着长浆划水的微微颤动，暗暗观察着过往的船只。所有的船只，都凭木浆和撑杆调整方向，看来现世还没有船舵。摇橹也只影未见，船帆虽有，但极为简陋，应当没有逆风借力之法。上行的船只，都是纤夫在岸边拉船逆流而上。

船舵，船帆，还有摇橹，这些前世常见的东西，若用于现世，兴许也可换取不少财富。还有未曾见过的马蹄、马鞍，若用于军中，定然是一场巨大的变革。

只是这些东西都太过简单，现世也没有什么产权保护，若在自己弱小之时弄出来，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了。

前世能带来的革新无数，但是，需要等待恰当的时机啊。

“老沙头，还有多远。”孟健一声喊叫，打断了步云龙的遐想。

船老大回道：“再有四十里，就到金汉镇了。”

孟健嚷道：“不是说今天能到金汉镇么，太阳都快落山了，咋连金汉镇的影子都没看到！”

船老大道：“大人不用急，再拐两道弯就看到了，保管天黑能到。”

正说之间，一艘快船贴着南岸击浆驶来。那小船虽说数浆挥动，但毕竟是逆流而下，速度好似牛车一般。

两船相距一里多远时，快船上站起一人，双手舞动，大声喊叫着什么，那快船也在喊声中划离岸边，向船队斜刺里靠了过来。

孟健大声喊道：“什么人！”

步云龙起身来到船边，凝眸望去，却是邓英正在船上大喊：“步大人，林大人急报，十万火急。”

步云龙担心起来：“难道都城那边出事了？”

撑钩钩住了小船，邓英上了大船，取出一根竹简，双手呈上：“禀报大人，林大人急信。”

步云龙接手一看，竹简之上只有五个潦草的字迹：“封国汉河口。”

步云龙双目一怔：“嗯？此信是何人所传？”

“禀报大人，昨日午时，下官在匠炉镇与林大人汇合，遇到了蝙蝠大人。”

步云龙呼吸急促起来：“原来是蝙蝠回来了，怎么会如此之快？他现在何处？”

邓英道：“小人昨日从匠炉镇离开时，蝙蝠大人正随车队赶往封地。”

步云龙急问：“他还说什么话了？”

邓英道：“他说必须马上见到大人，好象有很急的事。”

步云龙暗忖道：“若仅仅是告知封之事，这五个字足矣。既说有急事，必是需我马上应对。”

想到这里，他抬头问道：“船老大，这快船能比你快多少？”

“回大人的话，四十里也快不了多少，能快一顿饭的功夫吧。”

邓英道：“大人，这快船是水师的。水师师帅谢大人听说有紧急之事，特地派船来相助，请大人换船赶回去吧。”

“不必了，你先乘船回去，代本官谢过谢大人。”

邓英离开之后，步云龙挥手赶走了孟健，独自一人贮立船头，迎着河风，静心思考起来。

突如其来消息，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但至少封国之事已定，至于地理位置么？一句前世的顺口溜忽然闪现在脑中：背靠大海，春暖花开。

无论是在河口以南还是在河口以北，至少是背海临河之地。就象对弈一样，金角银边草肚皮。

这河口之地，不仅占了银边，也算是占了河口之角。若战乱发生，也不至于四面受敌。尽管遥远偏僻，但还不算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