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颜连长读报时会场上鸦雀无声,这无形给他又加了一级压力。
上面开大会下面开小会才好呢,正好胡乱一念蒙混过关。即使他把“改天换地”读成的“地换天改”也没人听得出来。
大家专心地听颜连长读文件并不全是要弄懂文件精神,主要是想看他出洋相。
正如大家所愿,他读着读着像一个有口吃的人一样把一句话断断续续、重重复复地读。接着他给一个生字卡住了,他又不好意思问旁边的人,他也知道问人不如问身边的树。
他慌了,脸涨红了,脖子上青筋凸出,汗冒出来了。
这时下面有人起哄:“看哟,颜连长颈上能摘下一把豆荚,还一个劲地给豆荚浇水,生怕豆荚焉了。”说得大家笑起来。
村长发火了:“笑么事笑?老鸦莫笑猪毛黑,菜篮莫笑米筛稀。他还敢读,我认为他读得蛮好。你们呢?有本事怎么不到台上去显耀一下呢?叫到你们名下一个个只知道把脑袋夹进胯下,这会儿笑别人大劲,有么资格笑别人呀!不说叫你们读只怕你们听都听不出什么名堂来。哪个再笑就让他上台接着读。”
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村长就是这里的土皇帝。他的话就是圣旨,没有敢不听的。立刻会场又肃静下来。
颜连长受了村长的表扬及后面那句话“只怕你们听都听不出什么名堂来”的启示,就胡乱给卡壳的字读个音越过去。对应后面的深圳读成深川,推荐读成推存。
他巡着长字认一截,短字认一边不怕它跑上天这个谱读着。管它深圳还是深川,推荐还是推存,反正能够知道读白了的人没几个。
颜连长总算顺利把文章读完,村长带头鼓掌,全场响起了掌声。
照理说颜连长的朗读是赢不了这么多的掌声的,村民们是见村长鼓掌也跟着鼓起掌来。村长鼓掌并不是因为颜连长读得好加以赞赏,他也没听出什么子丑寅卯来,主要是给颜连长的敢读这点勇气的一些鼓励。同时也有种抬高自己的意思,“看,我选的人准吧!”
这还不够,村长站了起来双手平举后往下压把大众的掌声压了下来接着说:“颜连长是好样的,年青人嘛就要有勇气,有胆量,要敢于战胜自己,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村长刚说完颜连长连忙站起来以一种卑谦的神态对村长敬个礼说:“见鬼,见鬼!惭愧是恩那旮说得好!”
那加足气流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会场上空回荡,特别醒耳。
村长听了很纳闷:“我表扬他,抬举他,可他还说我见鬼。这么不知好歹,公然在大会上藐视我侮辱我,这还了得?”
待要发作转眼见台下也是一片惊愕之状马上想到大庭广众之上自己一村长同手下人吵嚷起来有失颜面,马上转移话题进行下一个会议程序。
会后村长把颜连长叫到村办公室里问:“我在大会上说你的话哪句错了?值得你当着广大干部群众骂我哇?你这是什么态度什么意思?”
颜连长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村长,我哪里骂了恩那旮呀?别说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是私下里我也不敢骂恩那旮撒!骂恩那旮就等于骂我的爷娘,天还不打我的雷?”
“看你伸手打爷缩手不认,你对我连说两句见鬼,忘了?这不是骂我未必是称赞我?”
“村长,恩那旮误会了,见鬼惭愧是一个谦词,看,是这两个字,不是恩那旮认为的那个见鬼。我刚才读文件时本来读得不好而得到恩那旮表扬内心很不安,因而说了这个谦词来!”颜连长指着一文件上正好有“惭愧”两字解释。
“原来你是说的这两个字呀!年青人就是要谦虚不能受了表扬就骄傲,见鬼之情不可少。”村长拍着颜连长的肩膀说。
村长本人也没读什么书,不过他爱看书看报。人们经常看见他坐在自家门前的石墩上,戴着眼镜,拿着报纸认真地看。
也不知道他看懂没有,从没听他宣传过天下新闻、国家大事。在他刚当村长的那几年他喜欢召开群众大会,作报告时用过批林批孔、克己复礼、糖衣炮弹”这样一些词语。人们猜想这些新鲜词语大概是从报上学来的。
人们对“克己复礼”的意思闹不懂就问村长,村长这样解释:“你们真是卵事都不懂,意思明摆着撒,不就是反复用黑鸡婆送礼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