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在评价末尾点缀补充附加条件的同时,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可奈何。喻文州敏锐捕捉到了,他不动声色,状似随意地问道:“哦?怎么个不正常?”
既然话匣子打开了,再露头藏尾吊着对方好奇心这种可耻行为,江雨自然是做不出的。她环视了一圈当前的化妆进度,约摸着时间还够用。于是一经思量,理出个线头娓娓道来。
“他们那个圈子呢水深人杂,李铁牛的性取向虽然特殊,但架不住他手里有点人脉资源,难免被想出名又不想等的小模特惦记上。有一次合作碰巧就遇上他失恋,本来计划两个小时能完成的拍摄硬生生给从上午拖到傍晚还没结束。那时候我对工作效率的变态要求在公司乃至业界都是出了名的没人性,得到消息后立刻往现场赶。”
“咳”江雨轻咳一声清清嗓,有些羞于向喻文州揭露自己那些彪悍非常的丰功伟绩,“到了摄影棚我找着缩在椅子里哭丧着一张脸的李铁牛,拽着他领子劈头盖脸地骂了二十多分钟。事发突然,整个现场的人都懵了,等他们反应过来,我已经骂了有一会儿了。李铁牛怂成一团,更加衬得我气焰嚣张,围观群众的担忧也由害怕我挨打转变为害怕我打人。”
江雨稍作停顿,嗤笑了一声,继续道:“结果一帮人纠结来纠结去,居然没有一个人敢上来劝架,最后还是我自己骂累了才结束了那场单方面的说教。其实我已经记不清当时都说过些什么了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多半是冷嘲热讽地扎人心戳人肺,再掺和上少量的人身攻击精神摧残”
“唉”一声叹息过后,江雨接着反省起了年少的轻狂,“说起来,李铁牛这人也挺不容易的,结下的尽是些前世欠债,今世还钱的孽缘。”
江雨眼神一恍,似乎是穿越了时光,揪出记忆中那半挂着一脸飞悬的涕泗,凄凄惨惨戚戚的李铁牛。这些时日里被喻文州温软了的冷硬心肠,齐声冲着李铁牛道了句可怜,转头又朝着江雨骂了声冷血,人情味十足。
冷血
诸如此类的评价,江雨着实听过不少,无论是当面的,还是背后的,她从来都是不予否认,不加辩驳。
如今的自己与那时候相比,心性脾气可以说是天壤之别,其中不乏喻文州的功劳。但江雨心知肚明,即便是时光回溯历史重演,她的处事选择一切将依然如故。
此时的她会为那时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歉意,但却不会后悔。
人生在世数十载光阴,心智日渐长成,身体愈渐衰老,不同阶段存留下来的记忆都将会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没有人能改变已经发生了的既定事实,也没有人能指天誓日地保证一辈子毫无过错,悔不当初四个字并不能弥补什么,比起缅怀沉溺于过去,未来更值得去期待。
江雨在思考人生哲学的小路上越走越溜,完全没能注意到喻文州起初如沐春风的笑脸,逐渐消泯于自己的话音当中,现在更是连个似笑非笑的模样都难以为继,直接换了张锁眉凝目的面孔。
这样一段回忆在江雨口中被轻描淡写地讲述出来,带上些人为的刻意加工,听起来全无惊险仅余下诙谐好笑。
可喻文州在意的是,男女之间身体素质悬殊,其间的差距不会是一点半点,也绝不是靠着气焰强弱就能抹杀的。如果当时对方没能克制住自己,对江雨动了手!那样的险象环生哪怕只是出现在与事实相悖的喻文州自己的想象中,都足以令他感到骇然。
“夫人还真是勇猛呢!”喻文州语调平直地夸奖道,半眯了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也摸不着那沉于深处的真情实感。
江雨被那两个字的称呼兜头打了个措手不及,脸颊两侧反应迅速的晕开一抹绯红色,还未及品味出喻文州的弦外之音,就先兀自的乱了心神。
“江雨,”喻文州话音一转,眸色深沉地牢牢攫取江雨望向他的目光,郑重严肃又不失温情地开口道:“我知道你性格要强,为人处世也有着自己的分寸把握,但我希望你能远离一切危险的人和事,哪怕在你看来受伤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毕竟不论那概率是如何的微乎其微,多么的趋近于零,一旦发生便会百分百的造成伤害。现在的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喻文州语速越放越慢,似乎是想要把这一番话里的字字句句深深刻入江雨心间,形成一枚名为牵绊的烙印。
那白皙皮肤下还没来得及褪去的粉色,连同江雨凝固住的眼神表情,都像是在倾情演绎着一张静止的图片,心脏鼓动着血液在全身循环了个周期,如扇的睫毛轻阖一下,宣告着静默解除。
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这句话在江雨心里翻来覆去默念了数遍,每一遍都伴随着愈加厚重浓沉的踏实感,渐渐构筑起了这偌大世界中的一方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