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杭涛眉头轻皱,面露不悦道:“怎么叫装模作样了?”
林逸摸了摸鼻子,他总是喜欢摸鼻子,这似乎是他们这些侠盗的职业习惯,毕竟在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传说中的香盗最为喜欢摸鼻子。
“徐无燕演的不错,对于一首歌曲来说唱的也很到位,但这《艳歌行》名字取得好听,却是民间乐府,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思念,光是柔弱动情还不太够,缺了三分质朴,这就好比让魏文帝这样的乱世枭雄写了首闺怨诗词,才华作底,好是好,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吴杭涛拍手笑道:“有理,我他娘的也总觉得这姑娘粉雕玉琢的念这么通俗的诗就别扭的很,听你这么一说,更觉得从仙台上掉下来了。”
林逸对着这个装逼犯轻呸一声,心道你连半句话都听不懂,居然还能听出这是首通俗诗来了,通俗你还来问我。
吴杭涛在一旁不解:“难道是徐姑娘太好看了,林逸你哈喇子都掉下来了。”
这不是没忍住喷你嘛,林逸一抹自己嘴角,笑道:“失误,失误,是桌上的鸡腿太香了。”
就在这时,徐无燕玉足轻点,腾空而起,同时底下的杂役抛上来一个琴匣,身在半空的徐无燕接过琴匣,腾转身形,悠悠坐在了红绫之上,畅声道:“感谢诸位公子来看妾身,今日妾身自编一曲,以家传古琴相和,请诸君评鉴。”
众人立刻喧哗起来,这可是在长安美绝前一显身手的好机会啊,尤为沸腾的是在一层花了多日积蓄换得杯清酒的寒门士子,在晴雨楼老妈子嘴里,可没有说过徐无燕的入幕之宾一定要是非富即贵之人,若是他们得了赏识,进了那四楼厢房,那便是一步青云,身侧有佳人相伴,文采又于此远扬,到了那时就是随便出本自传,那些想要攀上金枝的同僚也必定会争相购买。
但他们马上就安静下来,因为徐无燕已经打开琴匣。
而就在琴匣开启的一瞬,二楼苦行僧斗笠下双目怒睁!
磅礴的气势自苦行僧身上磅礴而出,原本依偎着此僧两臂的少女约莫是吓了一跳,身子骨一软往后栽倒,又赶紧不顾疼痛的爬起,躲到身边的柱子后哭泣。
老妈子闻见,走上前去询问,两少女啜泣道:“那和尚是个妖怪!我们道是他眼睛很小,哪里知道是一直闭着的,刚才无燕姐姐一开琴匣,他的眼睛也跟着睁开,就哗地一下,我们就好像见了鬼,鬼!”
老妈子将这两个吓得语无伦次的姑娘送回房中,皱眉看向仍旧端坐的魁梧僧侣,想要说些什么,但一听红绫上传来的仙音,没有说话。
“独倚高楼愁为伴,凭栏相隔似两岸。
若言思从骨中声,莫过君心冷如潭。
笑矣乎,笑矣乎,
沧浪水清濯君缨,水浊犹可洗君足。
可怜春闺半生笑,乱安两世皆得抛。
笑矣乎,笑矣乎,
狐妖食人尤吐骨,丈夫伤人不留情。”
这首歌引得众人唏嘘不已,连连有人感叹徐无燕是否也曾遇过负心郎儿,写得如此深得体会之词。
正恰这时,尚书令之子曹福金大喊一声:“好!”
徐无燕纤手扶琴,一指勾出琴弦,微微翘起嘴角道:“曹公子可有何见解?”
曹福金一手执扇,轻敲自己掌心,摇头晃脑:“笑矣乎做全词基调,笑着世人不堪,所谓丈夫不堪,不如你们这些敢爱敢恨的青楼女子,但你们反而要背负一世骂名不得好终,负心人却功成名就,做一世英雄,由在下看来此歌题材独到,颇有女烈风气,妙哉妙哉。”
徐无燕笑道:“曹福金公子果然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短短时间内做出如此工整的评价属实不易,娇儿,赐酒。”
说罢,一手提花篮的孩童便端酒上前,在曹福金面前停下,曹福金将酒水一饮而尽,不料此酒非是普通酒水,颇有些酒力,饮得太快令他稍有不适,走起路来几步蹒跚,令原本艳羡的众人一阵发笑。
曹福金向来气量极小,但此刻浑然不在意,毕竟那小童先前附在他耳边说,令他结束时去会客房等候,他现在自觉身处云端,就连望向徐无燕的眼神也是柔情千万。
“我倒有不同见解!”曹福金听见身边传来的雄浑声音一愣,连头都无需转他也明白是夏侯棠在说话。
夏侯棠站起身子,他身材修长但不属于魁梧,腰间斜插一把小刀,据传除了睡觉外都不会卸下。
吴杭涛见着夏侯棠起身不免露出了与曹福金一样吃了臭屎三斤般的表情,这夏侯棠别说和他吴杭涛比,就是和他身后那吕三英比,都要粗鄙一些,要知道夏侯棠也是出身将门,更是洛阳除了曹家司马家外的第三大家族,但这夏侯棠最出名的不是战场上的飒爽英姿,而是强暴蛮女的臭名,据说其深如匈奴腹地五十里,冲杀不下百余次,共城二十座,但北魏军队有令,行军不得做男女苟合之事,但夏侯棠不停军令,攻下城池后强抢自己看得顺眼的蛮族女子,带进帐中。
如此凶名传回来之后引得当世士子们的大怒,责夏侯棠禽兽不如,一些清风臣子也是冒死上谏,魏帝不堪压力,一违反军令革了军职,又记他杀敌有功封了北安君,虽说地位依旧超然,但却没有实质权利,同时夏侯棠的将途也是自此断了。
这样一名人神共愤之人该有几分文采,不仅他自己知道,听得他的名声的皆是知道。
徐无燕并没露出异色,而是开口说道:“请问夏侯将军有何见解?”
一声“将军”呼的夏侯棠极爽无比,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要,所有人如此,夏侯棠更如此。
但他面上依旧斯文,缓缓开口道:“曹福金公子说这是一首怨诗,我却说这是一首哀诗。青楼女子,不过浮生一浪,真怨那天下英雄?不真,没有豪杰霸王,没有那百万雄兵做春闺梦人,何来这一方安土,这铁骑下的青楼女子,可比这太平盛世的好做一些?凭徐姑娘无双见识,自然不会出这下等诗作,所以这首诗歌不过是在哀,借着对负心人的抱怨,哀叹这世人的眼光不公!同样是职业,却被唾弃的多,同样是女人,在男人处被抛弃,在女人处被唾弃,这难道不是民智未开,歧视过多了些?我说此歌,便是在哀!”
夏侯棠所说之话,乃是当世许多人在努力的方向,在这种人生而平等的舆论初期,被视为大逆不道,三国皆是有一匹文人墨客,各道大家被坑杀,但久而久之,天子也懒得计较这些,就当说这些话的人是佛家传道,毕竟世人听了,信了,又怎么呢?天子还是他们敬畏的天子,豪族依旧是撼动不得的豪族。
不过这些话却依旧得到了众人的好感,这样的言论可以说是另辟蹊径,且在话语里默认将曹无风的见解当作了下解,让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夏侯棠高出一筹,对这位北安君的印象有所改变,毕竟那些劣迹都是听来的,真相如何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