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嬷嬷等人日日忙乱,转眼十日将尽,幸皆全备,姑娘们排演出十几出节目,黄嬷嬷方略心意宽畅。
这日晴空万里,阳光炙热,卢威同许多执事人早早便等在别院门口,卢威正等得不耐烦,忽见一名侍卫骑着高头大马而来,卢威连忙接待,问其消息。
“还早着呢,此次刺史大人连同夫人少爷一同过来,随行的还有一些清客同少爷的同窗,大人差我过来先同你知会一声,约莫酉时用了晚膳方过来。”那侍卫道。
于是卢威先将人请进去吃酒,命黄、李、朱三位嬷嬷忙活起来,又是准备各色花灯,又要安排诸色小食。
好不容易等到黄昏,忽听外面传来马跑之声,门前的守卫连忙去叫来卢威,众人又按方位在正门口候着。
不多时,便有六名着便衣的侍卫骑马而来,将马交给旁边候着的小厮带去放好,便向西面垂手侍立。
后面又陆续十抬轿子缓缓而来,打首的便是太原刺史同其夫人,之后又下来几名清客。
最打眼的是刺史身侧的两名年轻男子,左边那位容貌与刺史有几分相似,只是神情有些阴郁,便是刺史的嫡子段文宣;右边那位却是惊鸿一瞥,十分清隽,宛如嫡仙,他脸上带着轻淡的笑,当真是文雅如水,让人如沐春风。
卢威忙迎了上去,叫了声姐姐姐夫。
“你怎么在这?”太原刺史段昌明正同左边男子说话,被突然打断十分不悦。
“前段时间不是同您说了嘛,威儿是这边的管事,今日的安排具是他打点的。”刺史夫人卢氏年约二十,十分貌美,声如黄莺让人一听就酥。
段昌明大庭广众下不好下卢氏的脸,便淡淡应了一声。
卢氏见卢威眼都不眨的盯着段昌明右侧那名男子看,以为他固态萌发,怕引了别人不快,暗自拍了他手臂一下,卢威顿时清醒过来,出口就道:“这位公子我好像在哪见过。”
段昌明哼笑一声,他这小舅子是什么货色他自然知道,没想到在门口就发作起来了:“这位是文宣的同窗,一直待在上京。”
卢威挠了挠脑袋,尴尬笑了笑。
“咳咳。”有清客见段昌明夫妇面色有些尴尬,忙转移了话题:“还未曾恭喜小公子今年下场喜得功名。”
“不过堪堪入选罢了,要说厉害,还得是我这元烨侄儿,乃上京案首,此次考试过后四处游历,可巧来了这里,我便邀他一同参加莲台仙会。”段昌明道。
便有清客惊奇道:“这位小公子姓元?可是…”元相国此时风头正盛,元氏一族鸡犬升天,但凡提到这个姓都会退让几分。
“正是相国的远房侄子,这孩子是个难得的,他父亲本任大理寺左侍丞,因一宗冤假错案被下了大狱,本该秋后问斩,大家只当没救了。是这个孩子力挽狂澜,去敲了登闻鼓,生生受了一百杖,换来案情重审,后来证实确他父亲是被冤的,可惜他父亲在狱中受了大刑,落下残疾…”段昌明惋惜道。
众人见元烨貌似好女,精致非常,性格却如此刚毅果敢,皆刮目相看。
元烨只淡笑不语,仿佛段昌明口中道的是旁人。
随即招呼身后清客一同入院。
“段大人,您这别院以景入画,以画设景,情景交融,当真自然恬静。”一名清客感慨道。
“这别院占地近百里,分作六院,每院开三门,三面临水,因水而活,耗时两年方建成。皆道南秀北雄,虽比不上北方别院高阁长廊,富丽堂皇,倒别有一番小桥流水,玲珑剔透的娟秀。”段昌明答到。
“这六院可有说法?”又有人问道。
“其中奥妙非言语能表达,内里乾坤还待老夫领各位细品。”
入得院中,只见里头灯光火树,十分璀璨。
段昌明引众人边参观边道:“这六院为百花、探春、飞英、承华、丽景和明德。这后面三个院落是自住,我们喜这三院古雅幽静,野趣自然。飞英院内有个小型瀑布,清爽宜人。这探春院内有个朝天湖,湖中种满五色莲花,最适合此时品鉴,今晚设宴便在此院中。”
“那百花院又有什么独特之处?”有耳尖之人听到漏了一个院落,便好奇问道。
“此花非彼花,这百花中的花,自然是那些千娇百媚的…唉哟!”卢威正说得起劲,突然手臂一疼,原来是他姐姐暗地里给他扭了一下。
众人只作不知,逶迤进了探春院。
只见朝天湖中五色莲花盛开,接天莲叶无穷碧,池旁有白鹤在引颈啼鸣,姿态优雅。此时皓月中天,月色,湖泊相印成趣,果真是诗情画意,景色奇丽。
卢威引众人入座,奉上精致的果点香茶,又取了锦册呈给段昌明,段昌明将曲目顺序依着自己喜好排好,身侧便有小厮飞似的撑了孤舟到湖间近岸处的大画舫上通报。
不多时,誉写好的新花名册呈给了在场的各位。
“段大人这莲台仙会我是神交已久,今日得以参加,实在荣幸。”一名清客翻阅着册子,道。
“雕虫小技罢了。再过月余便是元相国生辰,此次仙会排练许久,便是想选出几个节目来,斟酌着送去给元相国贺寿。”段昌明指着每台桌上摆放的琉璃花瓶,里头插着五朵鲜花,道:“美人如花,无非是品、韵、才、色四番,今夜我们便来制定花榜,分列次第,得花最多的自然是花魁,其次是榜眼,探花。”
众人拍手笑道称妙。
黄嬷嬷带领女孩们画舫船舱里等着,一接过曲目,便张罗着表演起来。
这画舫张灯结彩,十分华丽,一个飞檐翘角、玲珑精致的四角亭子赫然立于船头,亭子柱上缠绕各色丝绸,随风飘荡,令人眼花缭乱,俨然一个舞台。
丝竹声起,伴随着繁响的铃声,一群佳人踏波而来,摆裙飞扬,轻盈舞绿腰,舞姿婀娜。
众人皆如痴如醉,拍手叫好。
一舞方毕,又有轻细婉转的琴音响起,似细雨打芭蕉,远听无声,静听犹在耳畔,让人陶醉其中。
只见画舫上亭子中间,一名妙龄女子抱着琵琶半遮面,指尖翻飞,琵琶声低沉徘徊、近似停顿之后,猛然激昂如高山流水,十分酣畅。
“这琴音着实难得,小小年纪能领悟此意境,可谓凤毛麟角。”曲毕,便有清客赞叹道。
“元世侄,你瞧着如何,上京才子佳人多入牛毛,这等节目怕事入不得你眼。”段昌明见元烨神情淡淡,手持琉璃杯,晃动着杯中美酒,熏然道。
“自然是极好的。”元烨的声音如恰如流水击石,十分清越。
段昌明见他神情舒展,不似其他人那般陶醉,只道是读书读傻了些,便不再理会,继续欣赏下去。
如此又过了三四个节目,虽是精美,却缺了些新意,便是如此,美人如画,众人还是看得有滋有味。
“咦,这是双管齐下?”有清客惊叹道,将众人的视线引向画舫。
只见亭中案桌摆上,焚香起笔,一名女子双手持笔,八面生风,刚柔并济,半柱香后,笔落画成。
女子身侧两名婢女各持一副画轴,左边画着牡丹春语,花团锦簇,笔精墨妙、生动传神。右边提着一首诗:落尽残红始吐芳,佳名唤作百花王。竞夸天下无双艳,独立人间第一香。
更让人称奇的是,画舒展开来时,一群彩蝶飞来,在牡丹花上驻足,众人又是一阵惊叹,就连段昌明也道极好,看了花名册上的名字,写着罗兰二字。
八九个节目过去,夜色渐深,荷塘起风,众人都面露疲色。
段昌明看了一眼花名册,还有一个节目,便催促着快些做完。
此时一张案台又被抬入亭中,众人一见,便有些兴趣缺缺,着实是因为前面罗兰的表演出众,让人印象深刻,这后来的便有些先入为主,认为不可能比那更好的了。
此时微风袭来,只见一名稚龄男童走到案台前,他身着白色深衣,墨发以竹簪束起。之前的女孩们扮相无不精致娇艳,唯他姿态闲雅,兀然一见,若仙若灵。
众人一见,都笑道:“这黄口小儿也是花中君子?段大人莫要以为人家长得好,便充作女子吧。”
“咦,你们不觉得这小儿扮相有些神似…”有眼尖的人仔细打量一番,又将视线偷偷瞄向段昌明身侧的元烨。
众人了悟,两厢一对照,竟有三四分相似,只是元烨年纪稍长,清颜白衫,睿雅风流;而台上那个欺霜赛雪,清贵无暇。
“夕雾…”元烨看了一眼手中的册子,又将视线转向亭中的人儿,眼里第一次有了莫辨的情绪。
“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卢威嘀咕道,原来早在十几天前他便见过那小丫头,难得一副好皮相,可惜有口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