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夫人说完这句话,空气似乎有一瞬间的停滞,那漂浮的融和因子与冷冽碰触,容浅仿佛听到了噼里啪啦的爆炸声。
她看了眼历夫人,再把目光落在莫尊身上,他没有任何举动,敞开的臂膀萧逸姿飒,五官深邃,嘴角那抹邪肆的笑意加深了些,但却不达眼底。
墨黑的瞳孔,犹如无底黑洞,深渊不见底,能够将一切都吞噬进那黑暗之中。
无端的,容浅感觉那种无声令人恐惧的气氛快要濒临爆发点……
容浅站起了身,她想要开口缓和一下,其实这场婚姻是在她目的不纯的情况下结合一起的,真没必要因为她,让历夫人跟莫尊关系闹僵。
她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妈……”
那边莫尊放下手,站起了身,随着他高大身影笼罩,褶皱的衬衣平展熨贴在他的身上,挺括衣领,更显尊贵。
他幽沉无光的视线瞥了容浅一眼,那目光,冰冷仿若南极冰川,是冻彻人心的……
他单手插兜,一句话未说,直接转身向外走去。
容浅不知怎么回事,下意识趋身拿上包包,回头时看到茶几上莫尊的那串钥匙,她弯腰抓在手里,跟历夫人打了声招呼:“妈,我去看看……”
说完,就小跑着追出去。
历夫人在他们身影都消失后,她双手贴合一起,向来温柔的脸上笑容撤去,沉静只余一片寂色。
客厅中央是落地玻璃门,光滑清晰地玻璃映照着阳光,刺眼而又耀目。
都看不大清楚那站在车前的背影,他掏了根烟点燃后深深吸了口。
那女孩儿小跑到他身边……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历夫人已经转过了身,她不失一家之主威严的声音交代林姨:“待会儿把礼品给送出去。”
然后抬步上楼,回了房间。
林姨诚惶诚恐地应下,待历夫人离开,她才上前着手收拾茶几上的礼物。
容浅追出来,莫尊没有立刻驱车离去。
他站在车边,背对着这边,微微低着头从口袋里拿出烟,容浅听到打火机轻微声响……头顶阳光强烈照眼,在那缥缈烟雾中,莫尊仿佛都被罩上了一层的光。
烟雾汹涌涛涛,容浅眉头微微皱起,她迈开脚步过去。
等在莫尊身边站定,她伸出手去,掌心上躺着那串他落下的钥匙。
莫尊侧头看了眼,再把视线移到容浅脸上,他嗤笑一声,黑蛇趴伏的指骨上夹着香烟,袅袅烟雾模糊了那条蛇的镌利,他脚步一转,颀长身姿就势靠在车身上。
一腿弯曲着,眼神乖戾无波地盯着她。
钥匙在掌心显得沉甸甸的,容浅指尖微动,过了几秒她缓缓放下了手。
被他盯着,她头皮微微发麻,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事实上,她都不知道气氛为什么说变就变了?!
或许是在历夫人提到的最后一句话上……容浅抿了下唇,她脑回路有些短促的开口,“你,是不是很忙?”
话说完后,容浅就有丝后悔,她给开口解释:“妈妈她通知你,我没来得及阻止,其实……”
“少奶奶”身后传来林姨的叫声。
容浅回头,林姨手里提着满满当当的礼物出来,她恭敬地叫了声:“少爷”,然后道:“夫人让我把礼物给送出来,也幸亏你们没走呢!”
她说着顿了下,看了眼车,视线在容浅跟莫尊之间转悠……
容浅也下意识抬眸看向莫尊。
只见他不疾不徐的捻着烟吸了口,在烟雾弥漫中,他脚步支起,站起了身绕过车头直接坐进了驾驶座。
容浅反应过来,不管怎么说,两口子吵架都不应该牵扯到外人,她自作主张的打开车门后座,让林姨把东西放进去。
关上车门后,容浅跟林姨告别。
她硬着头皮打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刚刚坐好,扑鼻而来的烟味呛得她差点咳出声。
容浅隐忍住,她再度伸出手去,将钥匙递给他。
这次莫尊看了眼,他咬着烟从她掌心拿过,铁质碰撞的声音发出清脆悦耳声响,似乎都为这刻凝重的气氛减轻了些许压力。
但……这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身旁男人那无端释放的浓重气息,是震慑人心的,倒不是平常的那般强势莫测……容浅能够感觉到,他的怒火,是濒临爆发的状态……
车子启动,她战战兢兢的给自己扣上安全带。
看着窗外景色向后退去,容浅双手无声地搅在一起,她看了眼莫尊,开口道:“你要是忙的话把我放在路边就行了,妈妈是怕我难过才那么说的,你没有时间可以不用陪我去的!”
莫尊未开口说话,车速却开得极快。
下了山,直达三环高架。
呜呜风声在耳边乱舞,吹拂的脸颊发丝搔弄着脸颊。
容浅抬手别过头发,车子密封效果非常好,几乎感觉不到颤意……
都没有三分钟的时间,下了高架,车子直接驶进一个巷子里。
只听“吱”的一声,莫尊踩下刹车。
容浅身子不受控制的前倾,接着被安全带拉回座椅上。
世界寂静了,容浅仿佛听到自己片刻失控的心跳声,她清潋眸中闪过惊慌,转头看向莫尊。
男人从烟盒里掏出了根香烟,夹在指尖,黑蛇昂扬着脑袋,蛇信嚣张且狂妄伸展着……他双手合拢用打火机点燃香烟,放下手,只见猩红眼头明亮,他深深吸了口。
缭绕烟雾充斥着车厢,模糊了他的那张狂羁冷戾的俊脸。
没有声音的车厢里,格外显得敏感渗人。
就在容浅快要支撑不住,打算下车的时候,莫尊轻叫她的名字。
“容浅。”
他的声音很低,还带着一抹烟熏的沙哑,听不出情绪。
容浅扭头看他,莫尊搭在窗户上的那只手轻弹了下烟灰:“你曾说,喜欢我是认真的?”
最后一句,他回过头来,与她的目光对视在一起。
那双冷淡,如覆了层霜的眸光里,黑,且深,容浅不自觉移开眼,怕被溺死在那样的幽深里。
她不明白莫尊为何突然这么问?
曾经为了嫁给他,她确实算得上是什么手段都用尽了……不惜将那埋藏在心里的秘密,当做羁绊的谎言说出来,只为能够嫁给他而显得诚心诚意!
但当时他根本就没信,容浅也庆幸是她率先抱有不纯的目的接近,让他以为她是个为搏上位,什么心机都用的出来的女人。
这样……就能隐藏那赤裸展现在他面前的真心!
可他再次提起,容浅心下微微提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
就在她认真想着,如何面对莫尊询问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冷嗤。
莫尊抬手吸了口烟,他低垂着头:“真心喜欢?原来你的这份儿喜欢,是不是还夹杂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容浅就算再笨,也听出了他话音里含着的讽刺。
她有些发木,怔怔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真就觉得新婚夜我回来了,睡了你,就算是接受这场婚姻了?容浅,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他声音淡淡,却又夹杂着一丝霜降的寒意:“如果你能够安安稳稳的,乖乖坐你莫少奶奶这个位置……别给我隔三差五整出什么幺蛾子,我保证你以后的结局不会太难看。嗯?”
他抬起眸来,俊脸表情邪佞而又乖张。
莫尊那只纹着镌利黑蛇的手抬起,拇指与食指捏住她的下巴,他仔细打量容浅精致面貌。
容浅紧张的手指紧紧捏在一起,惹恼了他,他并未像上次那么恐怖的直接把怒火发泄出来,但就是这种缓慢地,带着渗透人心的危险,才是最令人恐惧和害怕的!
“毕竟往家里蹲个免费泄欲的女人,我并不亏,但你得有一点儿自知之明啊。你知不知道,被你这样的女人喜欢上我有多恶心?乖乖地做你的莫少奶奶不好吗?”
这,已经不是莫尊第一次在她面前说这么难听的话了。
上次还是在酒店门口,他告诉她,人得要有点儿自知之明,懂得认清自己……往后才不会落个太难看的下场。
她记着的,就是因为记得,所以新婚之夜她主动拿出自己拟好的合同,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到底还是她太嫩了,莫尊说的话比那挖心刻骨还要让人觉得痛,她只觉脸颊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面甩了一巴掌。
比一巴掌还要狠,让她深刻认知到自己,那一直藏在心里的秘密有多可笑……
她的喜欢,让他反胃恶心,是恶心她这个人吧?
容浅脸上撤去一片血色,她微微用力,下巴从他指尖挣脱。
明丽面容未曾流露出任何表情,搁置在腿上的双手却紧紧攒在一起,抑制自己的颤抖。
她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一个男人说出的话会这般的诛心?!
之所以同意这门婚事,是为了免费泄欲?……
莫尊并没有在纠缠上来,容浅冰凉柔荑慌忙去摸门的把手,刚刚搭上,要拉开的时候,莫尊冷意十足的声音已经传来:“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容浅根本没明白他的最后一次指的是什么?
把他突然召回来是为了她的事儿吗?
她不敢再揣测下去,双脚刚落地,快要关车门的时候,莫尊撇过眼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一层阴戾的视线,恐惧令人胆寒的射过来。
“把你的东西给我拿下去。”
容浅心底徒然一刺,那一瞬间几乎没忍住眼眶红了起来,她低垂下头关上车门,然后从后座一件一件搬下历夫人准备好的礼品。
她的右手不能用力,重量全靠左手……待好不容易拿出最后一件,她关上车门还没来得及转身,莫尊的车子,已经迅猛而又快速的退出了巷子。
容浅吓了一跳,她神经反射性的后退,因为没看脚下的路,被绊的肩骨重重磕在身后路边电线杆上。
碎骨般的疼痛,她只哼了一声。
再抬眼,早已不见了那辆迈巴赫的踪迹。
咬牙好不容易忍过那阵疼痛,路过的行人朝她投来视线……
凉风习习,容浅才感受到脸颊上的湿意。
她抬手擦去,眸光中透露出倔强,未出一声咽下所有苦楚……早在监狱里那无数个黑暗日夜里,她就不会哭了。哭,对于有些人来说,或许会同情,会怜悯……但对那些厌恶自己,讨厌自己的人来说,只会觉着舒畅、畅快。
容浅不会哭,再大苦难阻隔她的人生路程面前,她都会挺过去。
等过去了,什么事儿都不会有!
。
她重新叫了辆车,自己带着礼物回到容家。
之前虽然没有打电话,但就像历夫人说的那样,规矩如此,容海深他们一大早就准备好了所有,打算迎接招呼回门的莫尊。
结果门铃响起,容婷婷快速地跑去开门,看到外面只站着的容浅一个。
她皱眉:“怎么就你一个?”
容婷婷是刻意打扮过的,一身火红蓬松的公主裙,就算是在家里,也脚踩八公分高的高跟鞋,将自己衬托的丰荣盛識shi,娇艳瑰姿。从容浅结婚的那天到现在,她一直请假待在家里,就是为了一睹传说中尊爷的样貌。
网络上关于这位神秘的尊爷的消息少之又少,要不是容家能有这个机会跟上流社会并肩,容婷婷也不会知道尊爷的传说。
听的越多,越是让她心驰神往。她对自己的美貌很有自信,她敢保证只要莫尊看她一眼,到时还有容浅什么事儿?
可一次次的期望,一次次化为泡影……容婷婷脸色很不好看,秀眉轻撇,转身回了大厅,并且高声喊道:“奶奶,白准备了,人家尊爷根本就不屑登咱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