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清脆的嗓子,传的整座别墅都有回声荡漾。
不说家里的主人了,就连那些个佣人也听的一清二楚。
容浅从玄关处显出身形,果然就见老太太手持拐杖坐在客厅沙发上,容海深赵双怡、就连容婷婷的母亲尤美丽,都是一副精心打扮过、准备过的样子等候着。
容浅垂眸掩去脸上情绪,心里平淡无任何波动。
这只是走一个形式,家人于她仅存于表面血缘羁绊。
其实历夫人不念叨,她也忘了结婚是要回门的!
只不过他们的准备恐怕要白忙一场了,因为莫尊根本就不屑踏进容家大门!
容浅走到大厅中央,把她仅能拿得动的礼物放在茶几上,轻声道:“奶奶,这是我婆婆专门给你买的,说是补身健体,像您这个年龄吃着最好。”
虽然已经接受了这一事实,赵双怡还是忍不住问道:“容浅,莫尊呢?他怎么没跟着你一起回来?”
赵双怡问的,正是这个家里人都想听的。
容浅视线一一在他们脸上划过,最后轻笑一声,淡淡的,未显露出任何情绪。
“他工作忙,不过让人准备了礼品,还在外面放着,我拿不动。”
这话一出,氛围明显热络了起来。
赵双怡立刻跟容婷婷走出去,两人几乎没费什么力,便把容浅放在门口的东西提了进来。
赵双怡笑道:“你这孩子也真是,东西放在外面也不说一声,要让莫尊知道了,还以为我们怪他没过来,不知礼数呢!”
“东西带来也算是有心了,这本身也是我们容家高攀了的。”尤美丽善解人意的说。
她讲话总能说到老太太心坎里,虽然不悦容浅不争气没把人带回家,但桌上那昂贵的礼物还是能够弥补这些不足。
走进来的容婷婷眉目含羞,也没了刚才的盛气凌人,“妈,奶奶,莫尊居然也给我买礼物了……”
容婷婷丝毫不觉得,她的这一声称呼有多怪异。
容浅目光落在她提着的包装盒上,上面标注的英文,她认得,是时下最新流行款式的手链……
她没想到,历夫人让司机去买礼物,会准备的这么周全。
连容婷婷都会顾念到!
老太太脸上终于带了笑,连容海深也满意莫家做事风格。
可以说全家皆大欢喜,没人注意站在边上的容浅,询问她嫁过去是否适应?莫家人是否接纳她?
他们要的不过是个纽带,一个能跟莫家扯上关系的纽带。
赵双怡还是趁着他们拆礼物的时候,拉着容浅的胳膊,来到楼梯口。
她神神秘秘,有意避过客厅里所有人,离得远些了,看了眼那边,才压低了声问:“容浅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莫尊……他有没有动你?他承不承认这门婚事?”
容浅以为她会首先问在那边还习惯吗?吃的好,睡得好吗?
到底是她奢望的多了,容浅声音淡淡的“挺好的,你们放心吧!”
“挺好的是什么意思?他动你了?”
容浅眸中神色不变,“动了!”
赵双怡犹如一下子卸下心,她连连说好,“动了就好,动了就说明还是承认你进门的。”她转念想到什么,提醒容浅:“你现在肚子得赶紧争争气,等生下了莫尊的孩子,坐稳这莫少奶奶第一宝座,以后没谁能轻易撼动的了你。”
“他莫尊就算再怎么不承认你,上头不是还有个历夫人吗?就不信历夫人会不要她的亲孙子。”
赵双怡一个人嘀嘀咕咕的,这大概是所有母亲都期望的,毕竟像莫尊这样的人物,若能生下他的孩子,便一生可母凭子贵!
容浅静静听着,她微微垂下眼,这样可以遮挡,不被人窥探出心中所想。
赵双怡苦口婆心的劝导,无非要使尽一切手段,抓住莫家这颗大树。他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她塞进去,让她如愿的嫁给莫尊,若是她不能替娘家分忧解难,那她存在的价值还有什么用?
容浅看着赵双怡那张遗留了岁月痕迹的脸,她真的很想问问,在这个家里,他们的心里,她所存在的价值会不会还带有那么一丝斩不断的亲情?
她最后只不过晒然一笑,三年的牢狱生活,已经验证的那么明确……她真的是太在乎这股血脉羁绊了,她竟然还心存期望!
容浅没在家里吃饭,她收拾了她的衣服,只是两套从牢里出来时,她特意给自己买的短袖衬衣……还能穿。
她时刻知道自己的身份,多好多贵的名牌穿在她身上,不过是东施效颦,她永远都不会感到安心……!
从容家离开后,她直接搭车回了皇城怡景。
莫尊不会在家,从他那么又狠又毒的说出那番话,容浅就已经预料到,这些天他是不会回来了。
她放下衣服,进浴室洗了澡,洗盥台前的镜子因为水蒸气变得一片模糊。
容浅伸出手轻轻划去,立时,人影在手掌滑出的一条线上清晰起来。
容浅看着里面只有半截脸的自己,她没在出手去擦……
那双清潋的眸中,她看到了一丝脆弱到不易察觉的委屈……小心翼翼,又无助的像那可怜虫。
这样的自己,她并不陌生。
三年前,年仅十八岁的自己,身上穿着囚服,孤零零地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陌生的自己……
谁能想到,十八岁,青春正茂的年纪,她把自己葬送在牢狱里,踌躇了三年?
三年……
恍惚忆起的从前,跟莫尊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澜江大桥。
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容浅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那年夏至的夜晚,天空繁星点缀。
清幽月光撒下银辉照在江面上,凉风起,水花泛着粼粼波光。
容浅刚从陆婕然哪儿回家,手里捧着的是亲手为她叠的星星,每颗星星里面都有写着一句话,是送给陆婕然做生日礼物的。
陆婕然并不知道,以为她是送给喜欢的男孩儿……
容浅当时还想着,如果彩纸有剩下的,还可以做成风铃。
那时候的大学生活,是成诗般宁静悠闲的,对未来更充满着无限的憧憬。
然而,走到澜江大桥中央的时候,远远看到好几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将一个巨大的铁笼子合力抬起扔下了江……
天桥上灯光并不明亮,他们又都身处在暗处。
容浅只隐隐看到铁笼子里面装着什么,当时距离甚远,什么都看不清。
她却敏锐的感觉到空气中那不寻常的冷冽渗人。
十八岁的小姑娘到底来说胆子小了一些,觉察到不对,她脚步已经慢了下来。
就是这一慢,周围连风声都小了很多。
然后那隐隐呜咽的惨叫声随着凉风飘进耳朵里。
容浅脊梁汗毛竖起,她整个人耸起了脑袋,抱紧怀中玻璃瓶里装着的星星。
大概是她慢吞吞地太过瞩目,那边黑衣人跟隐在暗处之人说着什么,抬手指向她这边……
大桥的对立岸,风吹乱着发丝,肆意黏贴着脸颊。
容浅眼睁睁看着隐在暗处的人显现出身形来。
他颀长身姿伟岸屹立,嘴角衔着一根烟,腥红的烟头忽明忽暗。
大概是烟雾熏得,他一只眼半眯着,抬起头来……
他们之间,仅隔着一条公路。
空寂的夜晚,一辆车子都不曾驶过,十几米的距离,四目相对。
容浅清晰的听到有什么在心里恍然的绽了开来,炸出绚烂光彩……那个人真的很帅,周身萦绕的黑色气息,宛若黑暗城堡里走出来的王者,能够轻易掌控所有。
这样充满危险性的男子,是很难让人毫无保留的心生好感的,可意外的……当那男子一扬手,他身后的黑衣人抓起跪倒在地上被五花大绑的人塞进车里,十几个暗夜使者几乎眨眼间就已全部坐进车里,消失在天桥上。
唯独那个男子一手插在口袋里,另一手捏着烟,他低着头深吸了口,再抬眼狂捐有着一丝邪气的视线射过来。
容浅慌忙的低下头,一句话未说,她却突然懂了他的意思。
他是一个很有绅士风度的人,因为不想他们所作的事情吓到她,所以便收手连同那些黑衣人一股脑的上了车不在让下来。
容浅的心怦怦直跳,一见钟情的戏码太过诡异,她从来都不相信。
可回去之后,那夜夜迷梦缠绕,梦里男子一胳膊肘子搭着车顶上,隔着一条公路与她相望,随着时间推移,她反倒越来越看不清那男人的面貌。
一片空白,只有腥红的烟头似在她脑海深处烫出了一道印记!
之后与韩菲菲相识,韩菲菲性子较为跳脱,在容浅和陆婕然之间是最能玩的开的。
再加上她的家世……那时,韩菲菲带领着容浅和陆婕然吃喝玩乐,接触过很多容浅从小到大一直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这样,容浅才能有幸融入莫尊的圈子里。
再次见到莫尊,是韩菲菲硬拉着容浅,去给喜欢的男生表白。
韩菲菲欢脱的性子最不喜欢玩虚的,她喜欢隔壁班的一个男生,那男生快毕业了,就想着怎么说也不能给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
于是为了壮胆,硬是拽着容浅到那男生那天举行班级聚会的包间给表白,很轰烈的气势,进去后拿着麦克风直接喊出那个男生的名字,大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容浅是羡慕韩菲菲的,佩服她有那样的勇气,敢爱敢恨的率真个性。
可惜过程很完美,结局却是以惨烈收场。
韩菲菲并不知道那男生刚刚接受了另一女生的追求,并且在全班同学的见证下已经同意,结果她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子,包厢里静了一瞬,紧接着就有个女生跳出来质问她要不要脸?
韩家那时在南江也有一定地位的,韩菲菲的爷爷更是开国元老型人物,她是家里的千金之躯,何时受过那样的羞辱?就跟那女生打起来了,一片混乱中,那女生有帮手,场面肯定是一方倒……韩菲菲吃了好些个暗亏,连带着容浅也跟着受了好几下子。
正在混乱不堪时,容浅也不知道被谁推了下,她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本以为会发生悲剧,没想到一道有力的胳膊及时护住了她……
抬起头就对上莫尊那双暗沉无光的双眼。
是那在澜江大桥上,一眼便刻印进脑海的男人
他扶着容浅站好,只轻轻挥手,就有好些个黑衣人冲进来拉开打架的几人……
之后发生什么容浅不知道,只记得她跟韩菲菲被莫尊带了出来。
漆黑的夜如一块儿布遮住天际。
周围的路灯格外明亮,徐徐吹起的凉风也更加侵冷。
莫尊倚在路边车头上,袅袅烟雾在黑夜里燃着一丝烟火气息,是能够让人感到温暖的。
等他的助力去买药时,容浅安慰了韩菲菲,然后从车上下来。
耳旁发丝被风吹的舞动着脸颊,她就站在他距离两米远的地方。
怔怔地看着他,没有半点害怕……
他察觉到,指尖轻弹了下烟灰,嗓音带着一抹沙哑,询问她:“害不害怕?”
她摇头,才想到他背对着她,是看不到的,她说:“不怕。”
莫尊回过头来,轻笑一声:“小姑娘胆儿挺大的啊!”
容浅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那不是她胆大,当时的情况,看到自己的好朋友被人动手,她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
事后想想,容浅只自责是自己太过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