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废弃空间站的空气略微有那么一些浑浊,萧一的身上还带着劣质合成酒精的气味,通风系统数年如一日地用着固定的节奏吹风,今天,力道却似乎突然大了很多,风帆,鼓了起来。
萧一轻快得跳着向前走,酒吧中冲突的声音逐渐远去,治安不佳的废弃空间站只有象征性的保安力量,那辆巡逻车闪着警灯缓缓开来,不知道是保安消极怠工,还是这类酒吧冲突实在是过于常见,保安已经见怪不怪。
一阵冷风迎面吹来,萧一已经不会打冷颤,但是冷的感觉仍然从从传感器传回了处理器。萧一猛地停住了,他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做一个机械人。如果自己被发现是一个机械人伪装成的自然人,还是一个代码经过私下篡改,在本质上已经与自然人平等站立的机械人,自己的下场将是何等恐怖。
他会被当成为数不多的样本,自然产生的实验,被丢进实验室,自己的意识备份,会被导入无数个实验机械人中,受尽折磨,永远得失去自由。这,比死,更恐怖。
萧一记起自然人醉酒的样子,也开始摇摇晃晃得走了起来,看上去像是今晚把这家店的存货全部都喝完了一样。人在假装一件事得时候如果很用心,那么久而久之,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就已经像真的一样了。一个一辈子的伪君子,就是真君子。
萧一回到了转化站,重重得摔上门。他无法抑制内心的狂喜,是的,他成功了,最重要的组件,与自然人的交互,成功了。他除去了捆在机械人身上的枷锁,他除去了捆在人身上的枷锁,他是人类在宇宙文明时代的普罗米修斯。
转瞬间,那阵在街道上的恐惧又席卷而来,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了怎么办,被自然人知道了,自己要被抓去实验,更恐怖的是,如果被机械人知道了,很有可能会被机械人的交互模块设定为出现故障的异类,被和自己一样是机械人的人清洗掉。
至于基因改造人,基因改造人和同为碳基生物的自然人都势不两立,旷日持久的战争已经成为两派争斗的日常,整个太阳系都在战火之中,又怎么能容得下一个自然人为了对付基因改造人而制造的战争机器?或许比这更糟,自己会被抓取,改造成与自然人势不两立的战争机器,去冲锋陷阵,去卖命求生。茫茫宇宙,萧一在这个瞬间,竟然找不到自己的安身之处。
自由意味着责任。
萧一强迫自己像一个自然人一样生活,尽管自己不需要睡眠,但是睡眠的行为一定要去做,自己必须极力表现得像一个自然人,自己还是那个幸运的男孩,还是那个倒霉的毕业生,还是那个在转化站面无表情的工作人员,为走投无路的人递上下一班货运飞船的船票。
睡不着。
这种情况下,没有人能睡得着的。萧一必须要强迫自己回答一个问题,自己之后该怎么办。如果继续呆在这个转化站,那么自己变成机械人又是为了什么呢?把自己机械人转化的程序散播出去?
不,在这个时代,星辰公司想要追查一份代码的来源实在是太简单了,在绝对的力量和资源优势面前,一切匿名的手段都看上去那么滑稽可笑。在之后的转化工作中利用自己的职业,给来转化的人导入修改过后的程序么?不行,他们走出这个门就会露馅,自己就会立刻暴露。
萧一的手指紧紧得攥着床单,翻来覆去。现在的萧一,仿佛在狭窄的山洞中逃命,身后是一头巨大的灰熊,远处的光明前,还有无尽的黑暗和脚下坎坷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