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念祖不疾不徐道:“运昌隆的逍遥春,售价一坛一个大洋,但这是卖给中国人的价格。若是外国人来买,就要翻一倍,一坛酒两个大洋,本号明码标价,从不欺人,所以必须要讲在前头。石野先生要买,我自无话说,不买也就拉倒。”
顺子在一旁有些惊讶,心说咱们酒坊何时有了这么一条规矩啊,卖给外国人价格翻一倍?念祖哥这是要干嘛,想要狠狠地上日本人一把?可日本人也不是傻子,你价格翻一倍,人家就肯定不买了呗。
石野太郎眉头猛地一跳,却还是一言不发,很是能沉得住气。
孙奉孝大吃一惊:“薛东家,你这是哪门子规矩?你开门酿酒,无论中国人还是外国友人,都是你的客人,怎么还故意高价卖外国人呢?”
“本号所出逍遥春乃是秉承祖传酿酒技艺制成的极品佳酿,此等美酒,自然要由国人独享,不可轻易流传外邦。不过,本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古训,既然有外国友人想要尝一尝逍遥春,我也不能一味因循守旧。但在价格上,必须要翻倍我想,同样的货物,日本商社卖给本国人和中国人的价格也是不一样的吧?”薛念祖神色不变。
孙奉孝恼火的搓搓手:“薛东家,你这……”
石野太郎突然插话了:“鄙人理解薛东家的良苦用心,没关系,翻倍就翻倍,我东洋人宁可花高价,也要交薛东家这个朋友!没问题,五百坛逍遥春,一千块大洋!货到付款,绝不拖欠!”
这下倒是薛念祖感觉意外了。他故意价格翻倍,无非是想要让日本人知难而退,不愿意跟日本人做生意。但不成想,这石野太郎居然豪气,肯花双倍的价格来买酒。
薛念祖深吸了一口气:“石野先生果然豪气,在下佩服。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货到付款,还请石野先生和孙先生等上三日,容小号备货。”
石野太郎又道:“鄙人非常敬仰薛东家的祖传酿酒法门,想要出资跟薛东家合作联营。只要我们双方合作,鄙人负责运昌隆的酒销往东洋和海外诸国,海外市场一旦打开,运昌隆的钱就会源源不断,那真是会赚不完的……”
合作联营?薛念祖呆了呆,旋即心里冷笑起来:薛某人怎么可能跟你一个日本人合作联营?你真是痴心妄想。
石野太郎向孙奉孝扫了一眼。
孙奉孝开始滔滔不绝地给薛念祖描绘双方合作联营后的种种美妙前景,并且承诺石野商社只占运昌隆的三成份子,而将来的利润所得,只取一成。
想都不用想,薛念祖就知道日本人图谋甚远,看得不是什么短期利益和运昌隆能赚多少钱。他微微闭着双眸,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任由孙奉孝说得唾沫星子四溅。
“薛东家,你意下如何?”孙奉孝自说自话,终觉有点无趣。
薛念祖笑了笑:“孙先生,第一呢,我们只是一家小酒坊,没有那么大的宏图志向,我们只要能卖些酒养家糊口就好了,什么开拓海外市场,把酒整到东洋和西洋去,这些我连想都不敢想。我们是小本生意人,图个温饱,小富即安,所以啊,您的提议我不太感兴趣。”
“第二,我这运昌隆酒坊,不是薛某一个人的,还有三家股东,这合作联营之事,非我个人能做主,多谢石野先生美意,我心领了。”
孙奉孝脸色一变:“薛东家,你先别忙拒绝,你好好想一想,石野先生会花高价收购你们酒坊其他股东的股权,这没有问题。我们来之前都打听过了,无非是杨家、龙彪和冯家,他们统共才占三成份子,这运昌隆还不是你薛东家的说了算?”
“薛东家,小富即安可不行。你既然做生意,就要有大志向,有我石野商社合作,运昌隆将来生意发达,遍及世界各国,这对于你我都是共赢呐。再者说,我可以用双倍乃至五倍十倍的价格来收购运昌隆的股权,请你相信我的诚意!”石野太郎霍然起身,躬身一礼。
薛念祖面带微笑,起身还礼,心内却是凛然,充满了警惕。
日本人如此不计成本不惜代价要收购运昌隆的股权,定有所图。薛念祖不可能引狼入室,没有半点这种可能性。他摇了摇头,面不改色心不跳道:“石野先生的盛情,薛某记在心里了。但薛某只是小买卖人,能混一碗饭吃就心满意足了,所以,合作联营的事,就此打住,请恕我不能从命!”
石野太郎脸色阴沉了下去。
孙奉孝皱了皱眉:“薛东家,石野先生跟山西的名流权贵颇有往来,运昌隆若能跟石野商社合作,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还请薛东家三思而后行!”
这利诱不成,改为威胁了。
薛念祖依旧面色平静,只是声音更加淡漠:“运昌隆一介不入流的小酒坊,实在不敢奢望太多。这生意能做就做,不能做,薛某就返回四川老家当个教书先生,一样养家糊口。好了,顺子,送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