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你认为朕出尔反尔,威廉里奥,朕给你上一课,这也是你的祖父交给朕的。他曾经保证过朕只要娶狄奥多拉就可以保证你的继承权,然而这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记住,亚历山大的皇帝必须学会说谎,只要不影响国家的形象,没有充分的证据,任何发生过的事都可以没有发生过。”亨利如果真的有在天之灵一定会“含笑九泉”,他生前心心念念的他对阿尔费雷德施加的影响终于在他身陨之后苏醒,并且被用来教育下一代。
“您是为了我的继承权?”威廉里奥不敢相信。
“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更多是因为你是大哥的儿子。这么多年,朕如果有什么没有变化过的,大概就是这份对大哥大嫂的感恩之心了。”阿尔费雷德终究是对侄子吐露了一点真心。
“但是这是您的想法不是么?我想要的,我在意的是......”
“无所谓。”阿尔费雷德出言打断威廉里奥“没有意义,朕说过,在你拥有资格和朕讨论你想要什么之前,你连选择的权利都是朕给予的。”
“小叔叔......”威廉里奥觉得自己的心和血都冷寂下去了,阿尔费雷德从来没有这样和他面对面的交流过,他清醒的认识到面前的这个人不只是自己的叔叔,更是帝国的皇帝,他现在只是将另一种身份摆在自己面前,自己就毫无招架之力了,如果真的认真对付自己,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怎么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威廉里奥恍惚在阿尔费雷德脸上看到了笑意。
“如您所说,我即便解除了继承人宣言,您也未必会信守诺言不是么?”威廉里奥在纷乱的思绪间艰难的理出疑问。
“是。”毫不犹豫。
威廉里奥没有继续追问“那么我怎么能相信您”这样的问题,因为答案很明显。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他相不相信阿尔费雷德,而是他顺从阿尔费雷德的意思之后人家愿不愿意给自己这个侄子一个面子去信守诺言不动那对母女!可恶,自己怎么能这样无力!他清楚阿尔费雷德不是危言耸听,他固然一直保护克里斯汀,但是事关亚历山大,阿尔费雷德真的有可能将女儿弃如敝履。
“我知道了,我会宣布收回继承人宣言,我希望在那之后克里斯可以平安无事。”最后,威廉里奥这样说。
“很好,你可以回去了。”阿尔费雷德点头“等等”他又叫住欲离开的侄子“最后给你一个忠告,才华固然重要,但是恃才傲物就是愚蠢了,把小聪明当成权谋更是愚蠢,真不希望自己选择培养的继承人只会用这样的劣计解决问题。”
“我知道,我会让您看到我和您平等的讨论我的继承人的那一天的,我会成为您想象不出的庞然大物的。”
“朕等着。”
这对叔侄的此次会面遍寻后世史册也没有记载,但是对于威廉里奥而言,这次谈话的每一句都深深镌刻在他心头了,既然无力那就自强,只有强者才有资格言及保护,言及愿望那样奢侈的东西。亚历山大的皇储被很好的上了一课,关于生存,关于权利的课,足以让他受益终身。
相比之下,另一次发生在两个女人之间的会面则被载入史册,没有详细过程,但是有一个结果,只是这一句话的结果就足以对得起它入选大学课本的地位:公历414年11月9日,皇后狄奥多拉签署离婚协议。
阿尔费雷德对狄奥多拉服软不抱希望,但还是有一些期待的,他希望可以兵不血刃的解决问题,狄奥多拉主动提出离婚对他的名誉和狄奥多拉自己都是事到如今最好的选择,只是狄奥多拉如果可以意识到这一点,他们夫妻也不会走到今天。然而对于阿尔费雷德而言的“转机”就在时间一天天朝圣诞节迫近而狄奥多拉无动于衷的焦灼中降临了。
“阿尔伯特阁下病危。”阿格莱塔平铺直叙,不带任何感情的将消息传递给正在整理衣襟的阿尔费雷德。
“怎么回事。”阿尔费雷德手下一顿,他想的是将金家族的势力毁灭,而不是将整个家族斩尽杀绝,更不是人道毁灭。至少,他没有签署任何一份处决令,更没有判处任何一个金叛国罪,即便是莱昂纳多,也只是挪用公款的罪名。
而阿尔伯特这位为帝国立下赫赫战功,对自己忠诚有佳,为人谦和有礼,懂得急流勇退,比他不知好歹的女儿好过不知多少倍的老岳父,他还是很尊敬的。更何况他不是完全不在乎克里斯汀的将来,特别是威廉里奥宣布解除继承人宣言之后,她的外祖家到底不能是大罪之家。
“先后被离婚和克里斯殿下闯宫的消息刺激到了,急火攻心,加上连年征战的旧伤从来没有好利索过,就......”阿格莱塔到底还是不忍,描述病因比起刚才传递消息是加上了一些主观和感情的叙述。
“派你的族兄,那个亚伦·穆莱尔医生到哈默尔恩去看看,不要公开,不要用朕的名义,即使对金家族也用你的名义。”阿尔费雷德想起了那个延长了太上皇弥留之际的医生。
“是。”阿格莱塔记下。“那么,臣今晚去见皇后陛下。”
“现在?”阿尔费雷德有些意外。
“恩,我去劝说看望并且劝说皇后陛下,如果她不松口您不会允许她会哈默尔恩探望老伯爵的吧?而且臣也不希望你们继续相互折磨了。”阿格莱塔稍稍违心了,在她内心深处一直认为是阿尔费雷德单方面折磨狄奥多拉,只不过她的忠诚和情感第一牵系者都是阿尔费雷德。
阿尔费雷德只是挥挥手,默认她可以前往约克宫。阿格莱塔说的没错,如果狄奥多拉还是他的妻子,他就不会允许她和金家族接触,哪怕是生死之隔,哪怕是探望生父,不过如果是金家族的小姐而不是他的皇后那就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了。
阿格莱塔乘着夜色步入约克宫的花园,自小径之间穿梭而过。道路两旁本该盛放的玫瑰如今了无生气,在清冷的月辉下萎靡不振。因为离婚一事的公开,整个约克宫一种朝不保夕的气氛,连花匠都无心工作。狄奥多拉就坐在这残花败柳之间,阳伞之下的镂花白漆金属座椅上。她转过头,阿格莱塔的倩影就这么撞进她的瞳孔之里
“陛下。”阿格莱塔用一如往常的态度恭敬行礼,丝毫没有因为面前女子即将后位不保而慢待。
“这么多年,没有变化的人就只有你了。”落入阿格莱塔耳中的声音沧桑不已,仿佛经历了数十万年的孤独岁月,然坚定如夕。如她所言,她自己变了很多,唯独这份傲然和坚毅始终“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不过除此之外,还多出了淡然,她在这一月之余的监禁生活中,真正沉淀下来了。
“只要您还未曾签署离婚协议,您就始终是帝国的皇后,即使您签署了,您也值得臣的尊敬。”阿格莱塔觉得心酸,语中带了一些抽噎,但还算平静。
“皇后,没错,我也只剩下这个保留不了多少的名位和这份自尊了,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我最后拥有的这点东西。”狄奥多拉已经有几分猜出了阿格莱塔的来意,委婉表示拒接离婚,她自己也知道她和阿尔费雷德耗不起,但是别无选择。
“您真的只剩下这根本不值得留恋的虚名以及虚无缥缈的自尊吗?”阿格莱塔反问。
“不然呢?”狄奥多拉冷笑。
“还有您的女儿和亲人。”阿格莱塔回答。
“我就是为了他们才不松口,连我都败下阵来,他们又会怎么样呢?”
“您这样想恰恰才害了他们。”阿格莱塔叹息。
“怎么讲?”
“公主殿下为您求情硬闯议政厅,老伯爵因为这一系列事件已经病倒,家兄亚伦,您应该还记得他,诊断认为老伯爵......时日无多了。”阿格莱塔不知道如何委婉表达噩耗,索性直说。
狄奥多拉立刻脚步虚浮,站立不稳,阿格莱塔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并且翻过倒扣在阳伞桌上的茶杯,及时的递上一杯温水。
“威廉呢?”狄奥多拉缓过来第一句话就是询问侄子的下落,而阿格莱塔也如实禀告。
“我难道无路可走了么?”狄奥多拉坐会椅中。“他让你来就是为了威胁之外在逼迫我么?我以为你不会做这个说客。”
阿格莱塔想回答,但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阿尔费雷德的意思太明显,她想分辩都没有说辞。
“臣无能为力,辜负您的期待了。但是您其实也很痛苦不是么,臣觉得陛下在折磨您,您继续和他僵持才是自取其辱,克里斯殿下也有安置计划了。”阿格莱塔最后只能这么说“还是说,您对陛下尚有眷恋?”
本来阿格莱塔只是为了即将狄奥多拉,却一下子戳中了狄奥多拉的心房。她真的只是和阿尔费雷德怄气么,或者贪恋权位么?当然不是。她对阿尔费雷德的感情已经烟消云散,剩下的就是这些许眷恋,来自对丈夫的敬爱、对君主的忠诚,对孩子父亲的依恋、对亲人的信任和往日相伴时光的积淀。
金家族的训诫是忠诚君主,所以阿尔伯特选择让步,但是这样的让步肯定不是没有底线的。狄奥多拉牵挂女儿,牵挂家人,牵挂父亲,她已经无力支撑。她身上的周国血统更不可能允许她一再接受侮辱。
现在,狄奥多拉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这八年来的点点滴滴,她一直在自作多情。她和丈夫性格不合、兴趣不同、连维系婚姻的生儿育女都被迫停止,她的感情与真心被践踏。那么,这段婚姻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么?
答案显而易见,没有。
“好,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不过,我才是给这段婚姻画下句号的人。”狄奥多拉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