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衣女子宋青哑然。为何为敌?为何呢?本是毫不相干的两处,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习俗,大可相安无事,可为何注定为敌?
是不断膨胀的野心?是永无止境的欲望?战争,或可因一人之欲念而起,最终受难的却是万千无辜。
宋青默了半晌,才郑重道:“若可握手言和,我绝不大动干戈!”
朵朵闻言愣了愣,小心地攥住宋青的手:“你说话算话?”
宋青苦笑:“我说了当然不算,东凌做主的不是我,突厥做主的也不是你。”
朵朵打断她:“我不管那许多,你只记得你说的话,若可握手言和,绝不大动干戈!”
宋青看着朵朵那执拗的目光,郑重道:“好!”
出了偏殿,宋青一眼便看见梅树下背手而立的凌楚寒,虽他一身黑衣,与夜色无异,却终是多了那么点儿惹人视线的光华。
宋青走过去,凌楚寒回头,见她单薄中衣外只披了一件斗篷,微微蹙了眉,便拿了她的手臂,往正殿去。宋青手臂一僵,却终是没有抽回。
到了正殿,凌楚寒自觉地放开了宋青,沉声道:“哥舒衍将路雲给你差遣,却让你把朵朵隐在萧澜身边带走,如此舍近求远恐有蹊跷。”
宋青道:“哥舒衍说,路雲已被几批人盯上,朵朵交给路雲并不安全。”
哥舒衍混在路北堂的商队中进入东凌,被护龙卫盯上的同时,自然也不会逃过北辽眼线的怀疑。纵然突厥与北辽的关系微妙,明面上,因着东凌与突厥的敌对关系而表现为同仇敌忾的排斥,暗地里却一直与突厥王庭互通有无。但国与国之间,又哪会有真正的坦诚相待?这也便是天恒帝为何对北辽明一套暗一套的做法放任不理。
既然两方都已对路北堂起疑,那么即便路北堂忠心耿耿,在众多眼线的关照下也无甚作为。当日哥舒衍额外用一个路北堂来交换朵朵,想必便是这个原因。于哥舒衍而言,用一个食之无味的路北堂,换回一个阿史那部的小公主,这个买卖相当划算。
“那又为何要瞒住路雲?路雲父子不是突厥安插在北辽的眼线么?”
“或许,哥舒衍并不信任路雲。”
凌楚寒挑眉,略带询问道:“路北堂是突厥汗王安插在北辽的眼线,却不是哥舒衍的?”
宋青不置可否,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凌楚寒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你要这路北堂又有何用?”
宋青微微一笑:“自有用处!”
凌楚寒受她感染,也跟着摇头一笑:“哥舒衍这一趟东凌之行,不仅未占到便宜,反而丢了两处暗桩,路北堂倒也罢了,那天香楼却是堪得大用的。”
宋青却是轻轻摇头:“我总觉突厥一方太过沉得住气,皇上的反应,又太过平静。”
哥舒衍已离开两月之久,皇上扣押突厥使团,既不责难,亦不放行。而突厥王庭亦一直无所表示,这当中,究竟是在博弈还是交易,旁人却是不得而知的。但宋青坚信,哥舒衍对她或许并不执着,但是突厥汗王对她,或者说对她手中的魂引,却定然是势在必得。
死而复生,对于寿命有限的凡人来说,那该是何等诱惑?尤其是权势滔天的国主,已经拥有随意摆布他人命运的权利,若再拥有支配自己生命的能力,岂不是无所顾忌了?
哥舒衍会放弃,因为他并不相信魂引的力量,但是突厥汗王,显然并不似哥舒衍那般自以为是。
“哥舒衍不在江宁,还有谁能打得你的主意?”凌楚寒不知魂引之秘,自然也窥不到宋青所料。在他看来,哥舒衍自行离去,便意味着放弃宋青,同时也便放弃了与天恒帝的交涉,毕竟突厥的诉求唯一个宋青而矣。
宋青自是看得出凌楚寒的不以为然,所以,她无比郑重地看着他道:“皇上。”
二人相视良久,凌楚寒道:“你是说,父皇恐会以你为筹码,与突厥交涉?”
宋青点头:“皇上扣押突厥使团的理由本不充分,突厥一方却无异议,反而在会同馆住得心安理得。而皇上,对哥舒衍的失踪也只做做表面功夫,甚至连一封檄文都未予突厥王庭,我怀疑,这两方皆按兵不动,实则是在等待时机。”
凌楚寒显然也是明了此间深意,无奈道:“你既有此顾虑,为何还要放朵朵离开?”
“送朵朵离开是我与哥舒衍交易的一部分,我自当遵守承诺。”宋青道:“至于朵朵离开后哥舒衍会否对付我,却并不在我们的交易之内。”
“换言之,你早知放走朵朵,便会立时遭到哥舒衍反噬?”
“是。”
“所以……你让路雲教唆萧澜,耽搁了两月行程?”凌楚寒难以置信的盯着宋青,实不敢信,这一切均是宋青筹谋。
“这个,确是我的主意。”宋青忽然笑了:“我不过是想拖延个几日,看哥舒衍是真的孤身离去还是躲在暗处伺机行事,却未料到会耽搁两月之久。”
凌楚寒微怔,随之而来的却是一丝莫名的喜悦原来她并未如他以为的那般信任哥舒衍。这个认知,令他唇角不自觉上翘:“如此说来,哥舒衍当真是沉得住气了。”
宋青但笑不语。
哥舒衍若还有后招,必然要等到朵朵离开才出手,她无意中将日期拖了两个月,突厥使臣那边竟毫无反应,既没有来跟她交涉朵朵事宜,也没有主动觐见天恒帝。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朵朵比之魂引,在哥舒衍的眼中纵然更胜一筹,但若放在突厥汗王的眼里,朵朵却是不值一提了。两月之久,该是早已惊动了突厥汗王,可那本应对她和魂引势在必得的突厥汗王,竟也如天恒帝一般按兵不动,这便有些可疑了。
难道这一场因她而起的交易,竟没了下文了?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是,哥舒衍有足够的把握在下一轮的对峙中将她带走,也只有如此方可说服突厥汗王静观其变。
哥舒衍想保朵朵,毋庸置疑。突厥汗王想要魂引,她也确信不疑。
萧澜的迟迟不去,使得朵朵不能离开,这不能算是她的违约,哥舒衍再是气急,也无可奈何。
而若她当真违约强留下朵朵,哥舒衍或可投鼠忌器,突厥汗王却不会,那她便会无可避免的对上突厥汗王。
哥舒衍与突厥汗王,对上哪一个的胜算更大一些?
她不知道,但是她没有选择。因为朵朵是必须要放的,这是她的承诺。
忽然,一只大手握住了她,她本能地想要抽回,却被他握得更紧。她不解地望着凌楚寒那郑重而恳切的目光,后者则宣誓般道:“这一回,让我帮你!”
宋青怔怔瞧了他半晌,忽而笑道:“王爷,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做!”
“何事比你还重要?”他眼中有伤有忿,对这变相的拒绝不以为然。
“江山社稷!”她笑容尽敛,郑重其事。
良久,他的手轻轻放开,缓缓收回,渐渐收紧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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