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舒回府的一路上,都有些为文季忧心,但到了自家府邸的后门前的时候,她就没有那个闲心了。
院墙另一边透过来的光亮,哪里是平日里那一盏小竹灯能发出的?
端木舒提心吊胆地走上前去,叩了叩门。
门应声开了,烛儿却没有同前次一样扑出来,为她开门的是府里的管事孙绪,孙绪的身后,站着一群提着灯笼的侍从,端木舒在墙外看到的光正是这些灯笼照亮的。
孙绪朝她行了个礼:“主君知道姝君不在府中,吩咐我遣人出去寻,这正要出门呢,姝君可巧就回来了。”
端木舒心中哀叹一声,道:“我可否先去换身衣服?”
孙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神色颇为纠结,欲言又止:“倒也不是不可,只是。。。”
端木舒苦着一张脸:“我知道父亲现在正恼着,可这个样子去见他,他岂不更要火冒三丈?”
孙绪道:“倒也不是顾虑主君,只是我想着该同姝君说一声,在姝君屋里侍候的那婢女,刚被主君叫过去问话了。。。”
端木舒猛地一拍自己的脑门,她一时竟然把烛儿给忘了。她临时起意才会回来得这样迟,先前并没有同烛儿说好,烛儿现在的处境也许十分不妙。
她想起府里人用的那根半寸粗细的藤条,只要执刑的人手上有些力气,一鞭下去便是皮开肉绽。
想到这里,她提起裙摆拔腿就跑,孙绪带着一群人追在她身后喊:“慢点姝君!主君在夫人院中,可别跑错了!”
端木舒慌慌张张地冲进母亲的院子,第一眼看到的是独自跪在院中的烛儿。
“烛儿!”她喊着冲过去:“你没事吧?他们打你了吗?”她说着把烛儿上上下下扫了一遍,似乎并没有什么受了鞭挞的痕迹,烛儿也是摇头,端木舒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我一会儿见了父亲,就和他说,都是我执意要出府,你们哪里拦得住我?”端木舒边说着,边就要把烛儿扶起来,却不料烛儿却对她伸过来的手万般推拒,还一个劲地朝她龇牙咧嘴地挤眉弄眼。
端木舒起初有些不解,只当是烛儿没得父亲宽恕不敢起来:“你别害怕,先回去,有什么责罚我一个人担着。”她信誓旦旦,其实倒也不是多么无畏,只不过心里暗暗觉得父亲不舍得重罚她。
烛儿看上去更着急了,脸上愈发夸张起来,端木舒后知后觉,这才明白烛儿是想给她使眼色,但是院里昏暗,又怕她看不清楚,只能摆出这样夸张的神情。
端木舒顺着烛儿指引的方向看去,看到的是院子的东北角里立着的一株老桃树,枝干虬结,树冠如盖,这时节树上挂满了生熟不一的脆桃,而树也不高,站在其下一伸手就能摘着。
每年到这时候,端木舒的母亲迟姣总会在树下铺一席,置一小案,常来小坐闲饮。
此时有两个人影坐在那树荫里,没有点灯烛,今日天上又是一弯残月,只有熹微的光,对方若不出声,不留神还真注意不到。
端木舒定神仔细一瞧,父亲正端着酒盏看着她,而母亲默坐在一旁打着扇,夜风的风向微微一变,才将那树下燃着驱蚊的夜息香吹了过来。
端木舒和父亲对视着,许久,父亲也没有开口,她只得主动朝那边挪了过去,在父母面前站正了,抬手到额前,跪下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这可比平日里恭敬多了,难不成是穿着这身侍女衣服的缘故?”
母亲的语气听来并不恼火,只有几分打趣,端木舒心中一喜,立刻起身,腻到母亲身边拉住她的手臂摇了摇:“阿舒平日里只不过是知道父亲母亲宠我,想要亲昵些,但是心里对父亲母亲可从来没有半分的不恭敬呢。”
迟姣手上的扇子顿了顿,看了一旁的端木湛一眼,端木湛垂眸啜了一口酒,对端木舒的言行置若罔闻,视如不见。
迟姣拿扇子点一点端木舒的额头,道:“你心里真对父亲母亲万分恭敬,怎么还忤逆你父亲,擅自溜出去入夜方归?”
端木舒靠得更近些,将脸蹭在母亲肩上:“阿舒贪玩不懂事,父亲母亲就饶过阿舒这一次嘛,寒月节前我一定规规矩矩待在府里,不,是待在自己屋里,保证装病装得比真的还像!”
迟姣道:“总算也知道怕了?”
端木舒点头如捣蒜:“阿舒真的知道错了。”
迟姣微微笑道:“我和你父亲也都不愿意责难你,但是你往后也多少该懂事一些,这一次就。。。”
母亲的话还没说完,端木舒一口气还没松下,却听到父亲开口了。
端木湛说:“听你的婢女说,你是听闻文氏少主病故了,所以出府去的?”
父亲声音冷肃,端木舒不敢再赖在母亲身上,坐正了些,她不知父亲是否知道她与文季走得近,小心翼翼道:“是。。。我只是,只是想着文府大丧,肯定宾客盈门,去凑个热闹而已。。。”
端湛对此并未质疑,只是冷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被人认出,传到君上耳中,为父往后在朝中该如何自处?”
端木舒忍不住嘀咕道:“可我原本就没有病,本就是父亲欺瞒君上在先。”她声音虽低,但这院中毕竟安静,旁人还是听得清楚。
“阿舒!”迟姣斥道:“你父亲所为,皆是为了这个家门,你怎么能这样放肆?”
端木湛叹一声:“你看她哪里是真心认错。”他问端木舒:“阿舒,为父和你母亲,从前可曾对你过分苛责?”
端木舒默了默,然后摇了摇头,她不得不承认,若不是仗着父亲与母亲对她的宠溺,她哪里敢这样肆意妄为?
端木湛道:“但为父今日定要责罚你,你可知道为什么?”
端木舒犹豫了一会儿,嗫喏着答:“。。。因为我忤逆父亲,私自出府,还险些坏了父亲的事。”
端木湛道:“你岂止是险些坏事,你行事太过任性轻率,你可知你几乎要将端木氏置于险境了!你就算不为父母,为兄长着想,难道也不为自己想一想?有朝一日若没了端木氏的荫庇,你该何去何从?”
端木舒有些不太懂为何父亲要说得这样严重,但她不敢再为自己辩解,只是说:“阿舒。。。阿舒并非不愿意为父母兄长着想,只是阿舒愚笨,没有想到。”
“你接下来有的是时间慢慢想。”端木湛缓道:“你先前说,是你自己执意要出府,旁人拦不住你,有什么责罚你要一力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