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暂时没认出来,侧身避开。出房告辞的郑归音却诧异认出了他:“这位公子……可是赵公子?”
外面一河之隔,傅映风的船停在了河房对面,许文修上船来拜见了一回后,已经离开了。他暂时没看到下楼的赵才子却看到了平宁侯府的家船。船上的卢四夫人也看到了他。侯府船檐挂着只只宫灯笼,是四公子程飞鹏和卢开音一起坐船出来踏灯游春。
“父亲大人,既然遇上了傅九。儿子请他过来说一说姨妹的亲事。试探一二。”
“他都拒了亲。难道还要我去求他?”
平宁侯不悦摇头,在中舱坐着,双眼扫过了从前舱过来的程飞鹏和卢开音,知道这回请他出门散心看灯是小儿媳妇的主意。不是这小儿子的主意,程飞鹏悄声说了两句:“父亲,大哥的世子位没有了。但能保着平平安安回来就是大喜事。况且,京城里有消息来,说傅九要复起了。还有,儿子听说秀王世孙也在他船上。”
“怎么可能复起。驸马这位置已经定了是李家老三”
侯爷刚说了这一句,就听到秀王世孙的名字,顿时一怔,他把眼睛转向了卢开音,她这时才上前来,施礼恭谨禀告道:“父亲,听说是淑妃娘娘和赵一明的祖父为他说的情。但官家突然就准了。恐怕还是有我们不知道的事。”
平宁侯听了也没奈何,拍着椅把叹着:“难怪他没答应亲事。还得罪了他!”这回他倒是没有怪儿媳妇。
“父亲,不为妻就为妾。妹妹的嫁妆我这里有一份。自然就弥补过了。”卢四夫人劝说着,“为了宫里的五娘,还有府里要进宫的六娘。父亲大人还是让飞鹏去请傅九过来说一说。等京城让他复起的旨意正式到了就迟了。父亲大人自然是不要出面。只是飞鹏以往未出仕,眼下不借重父亲的身份,他必定不肯过来罢了。”
平宁侯沉吟,他今日带着儿子儿媳出来看灯散心,是侯夫人劝的,为的就是大儿子的世子身份被罢以后无法继承他的爵位。还要怕再出事降爵或是为小儿子请封世子的事被打回来。更何况还有宫里的五女儿通义郡夫人,府里想参选进宫的六女儿。他还是得出来帮帮小儿子和小儿媳妇。
“听说你在打压许家?说是为了他休妻的事?他休的不是纪侍郎的侄女,你为她出头?”他不悦,对着外甥女也能直说,“要不是纪侍郎出错,怎么会连累你大哥?还有,方才是不是许文修去傅九的船上了?”
她微惊后从容答道:“父亲。五妹在宫里少不了一些钱财上的事。我们家用得上许家。许家如果一心做官商。就是靠着我们家。但许文修想出仕。他的心太大了。”又笑,“父亲放心。他想从傅九那里出头却更难。傅淑妃在宫里的花销不大。傅九又另有财源用不上他。他再吃几回亏就会想明白的。更何况,我妹妹和许家结了仇。只要她嫁过去,许家还能有什么作为?”
平宁侯爷听得她条理分明,终是放心,卢四夫人又指着外面的画舫,侯爷终于吃惊了:“什么?秀王世孙一来就找上傅九?”
她轻声说着:“媳妇看,恐怕就是同一个差使派了世孙和傅九。”
他一听愕然看她,她用眼神肯定,侯爷扫过程飞鹏,这小儿子还在偷眼瞧外面的官伎花船,他想骂却叹了口气,想起将来府里的事慢慢要交给小儿子打理,再不能出岔子,好在嫡亲的外甥女并小儿媳妇卢开音事事为府里打算,说的都是正理。他叹气道:“来人,用我的贴子去请他。用侯府的章。”又向随身的文书掌事指了指卢四夫人,“以后四少夫人要用章,过来问我就是。“
她恭敬施礼,她早在北归后两三年就可以进书房向舅舅禀事,比两个嫡子还要亲。现在也不过是提前做了世子夫人罢了。傅映风没料到侯府船上还有平宁侯。
程府的船差人请他过去相见,他看了平宁侯和程飞鹏的两张贴子后,没有犹豫就答应。顿时让赵一明和秀王世孙都意外看他。一个笑道:
“你打从刚才一直在生什么气?怎么连程老四也愿意应酬?”别一个也说:“你对平宁侯府那门亲事感兴趣了?”
傅映风没理会好友们的嘲笑,过船去了。他侧目看着对面河房一楼点点的灯光,钱家何房的雅致在明州城极为有名,他也来过两回。这时一看,楼中灯光剔透,花石茂美,当真是男女幽会的好地方。
他心里压着火,深知他本应该把赵一明和秀王世孙甩掉再来才对。否则摆出这带着好友去抓奸的阵势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他这样喜爱纵容她,她却根本没有半分情意。
他忍怒去了侯府的船,丁良在一边揣测着,公子之所以上船是还抱着一线希望?陪着小声道:“公子,怎么程家的船正好也来了?”
“……哼。”
他立在船头,远远拱手和侯府船头的程飞鹏施礼,心里想着,这可是郑归音的姐夫,今晚这事是不是她故意引着他来,就是让平宁侯府出面非要他把这门亲事订下来的意思?
这样一想,他又心软。
几天不见她他就思念,今晚好不容易碰到一起了难道一见就是要为亲事和他吵?他现在没办法求亲……
郑归音心中何尝不是千回百转,她打量着赵若愚,也在河房楼梯口施礼,轻声道:
“还没有恭贺赵公子得圣宠之喜。”
“……”赵若愚在最初的迟疑之后,瞟过张女官的房门也反应过了过来,反问,“你知道我已经进见过皇上了?”
她用微笑的眼神暗示着:她还知道皇帝挑了侯门家的族女想嫁给她。
说话间,丫头和小厮都被他们打发走开。
屋中的张夫人更是深明事理,早就提醒她不要小看赵才子也不要太在意皇帝赐婚之后,老夫人闭门不出,只余两人在楼梯口不尴不尬地说话。
他的眼光落在了她的薄织云纹帽纱上。所谓张女官的同乡,此女在灯光中只看得到帽纱光色变幻,如红似紫,笼罩着她袅娜的身段,精致的衣着打扮还有一看就是美人的轮廓气质,她远不复当年十一二岁的天真可爱小姑娘模样。
好在她裙下露出的鞋尖上缀着拇指大的南洋珍珠,唯有泉州才有。
他盯着她的鞋看有些失礼,更有辱斯文,但他移开双眼的时间慢了慢,他心知肚明她的来历。很早之前她就与他私订终身了。
郑家的船就停在了二十步外的河房水上,家丁们举火照亮,等着主家上船。
船上就算没有挑起泉州郑氏的船旗,也足以让他看清这船和他那日在百花码头看到的船一横一样。
于是他暗中微叹,从贴身的腰间摘下一枚品质极好的青圆对玉,递了一半过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