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间,他与她都瞬间察觉到,他们在这里相遇绝不是偶然。斑驳的光影竹帘后,一双漆黑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们。
“……傅大人。”
“……侬娘子。”
郑归音在帘后看着。她仔细辩认傅映风和侬秋声的神色,又瞧着这一男一女间行礼如仪,客气寒暄的模样。侬娘子斯文有理,平常清脆爽利的声音含糊起来,带了些许不安局促。
郑归音甚至还看出了她清冷的粉面上隐透出的一抹涨红,侬秋声看着傅映风的眼神不善至极却又带着三分柔和,傅映风半点也没有平常与官伎们说笑时的自在风流,侧着身子透出一股子尴尬劲。
她立时判断出:他们关系不浅,真是旧相好。但绝不至于是传言里那样侬秋声被傅映风祸害过。
“世孙还有些事要在城中处置,奴就自己先来了。”
侬秋声收拾心情迅速镇定下来,赶紧把秀王世孙祭了出来。她只要当傅映风不存在,举手投足间就透出欣然喜色,自然了许多。也许是因为眼睛有彻底好的希望,更是因为秀王世孙在她眼盲的时候没有弃她如敝履。
“原来如此。”
傅映风顿时也精神大振,连忙把秀王世孙宅心仁厚重情重义好好夸了一番。他打从一进
舱就感觉到郑归音冷冰冰的视线。她在帘后一声不吭,就是要看看他遇上侬秋声是什么反应。傅映风决定要深深地体谅她的这种小心机,这不就是女子的小心眼和爱吃醋?
“我年少时见识的美人太少,见到小姑娘侬秋声时惊为天人,比现在的秀王世孙还要没见识。后来碧池寺里的事更是乱成一团根本说不清。但现在我和她却绝没有瓜葛。”
他这回来船上,在心里是想这样亲口解释。但人家郑归音明摆着不想听解释、
她要自己看。
“……奴先告退,还要去钱家别庄里帮着安排家伎们的歌舞,以待诸位高宾。”
“侬娘子客气了。”郑家兄妹同时笑答,傅映风也含糊了一句,眼睛瞟着帘子里只看她的脸色。郑归音瞧着这做贼心虚的样就来气。她转身,给了他一个冷淡的背影。
嫣浓在内瞧着她那阴阳怪气的脸色,赶紧退开了些。
傅映风在外面还被郑大公子拦着说话,她移步坐在了窗边,琢磨不清这侬娘子到底是赵一明的人还是秀王世孙的人。方才她试探过侬秋声,现在看了,也确实不像是傅映风的人。但想想她身为官伎,不论哪家的公侯府第都不可能容她进门做妾。
官伎,不过是公子哥们未娶妻前的一个喜好罢了。
郑锦文告了罪,把侬秋声一路送到船头。前舱仆从们又敬茶待客,好不容易人少了,傅映风站起想进中舱里和她说话,刚一碰帘子就听到咳嗽声从身后传来。郑锦文及时回来。
他请了傅映风在前舱坐下,再叫人上茶点:“谢过九公子来探望……”
“锦文兄客气,你我也是神交已久,只是没有机会亲近……”
他深知,郑大公子和他有仇没交情,不会让自家妹妹和他单独说上几句话,他正想着回了京城看来要和郑锦文改善一下关系,没料到郑大公子更加出人意料。他隔着帘子就问妹妹,道:
“你问过侬秋声了?她的消息向来灵通。怕是没有错了。昨天晚上,范夫人差了两个婆子去钱家别庄,把赵慧儿娘子身边的丫头绿雁打死灭口了?”
这话里牵涉到人家的老娘和订亲妻室,傅映风眉头一挑,忍着没发作。郑锦文半点没有不好意思的模样,转头还对他笑道:
“这事本来是许文修知会我家的。我怕是谣言,就让舍妹向侬娘子打听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