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仅仅是朝一个鲁王开刀,而是向两百年来大明王朝的一切特权阶级宣战!这帮人单个拎出来没有一个人是皇帝的对手,跟九五至尊比起来,他们的能量毕竟是小个子。但两百多年的时间过去了,这帮人遍布天下各行各业,并且都凭借着手中的特权,混到了各行各业的精英层级,如此他们联合起来,的确拥有着可以跟皇帝分庭抗礼的能量。皇帝想到了后世的雍正皇帝,即便是像雍正皇帝那般潜邸多年,在朝野上下培养了众多党羽的皇帝,在“摊丁入亩”这种改革中,也是九死一生。为什么?就是因为他得罪了整个既得利益集团。就比如皇帝现在的改革,几乎是向天下的宗亲、地主宣战,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构成大明王朝统治集团的文臣武将们多是从地主阶级选拔而来,也就是说现在的局面是整个统治集团都想方设法保护地主们的土地,只有皇帝一个人想着把地主们的土地夺过来,分给老百姓,然后维持自己的长久统治。
大部分精英层都是愚昧的,他们看不长久,只顾着眼前利益,所以在他们看来,与其更换掉整个统治集团,还不如冒着天下之大不违,只更替皇帝一人!
想到这一层,皇帝便对福王的野心感到无比的愤怒!
现在他将福王召之京师的副作用终于显现。皇帝虽然站在乾清宫,但已经可以遇见现如今的福王只怕已经将自己的党羽撒网般放了出去,各方联络“同道中人”,为了捍卫自己手中的土地,纷纷结成联盟,要跟皇帝斗到底。
所以他们不是为了鲁王什么狗屁拨乱反正,只是为了让皇帝知难而退,适可而止!
他们决心已定,要给年轻的皇帝一点儿颜色瞧瞧,好叫他以后不能再如此肆意妄为下去。
“必须顶住压力,否则预想中的经济改革只能胎死腹中,步了王安石变法跟张居正改革的后尘。”皇帝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毕竟他并非手中没有任何牌可打,至少他牢牢的把控着兵权。跟军队比起来,既得利益集团显得更加庞大,更加多数,但军队的暴力属性决定了它是一支“关键少数”力量!
能否逆天改命,最终还是要寄托在兵多将广之上。
“枪杆子里出政权。”皇帝开口说道。
鲁王一愣,不知道皇帝此话何意。
皇帝自觉失言,忙道:“鲁王公也觉着自己受了委屈?”
鲁王心说何止是委屈?我们家从太祖一脉便开始经营鲁国,至今已经两百多年了,这其中经过多少大风大浪?好嘛,到了我这一代,家业没守住,全被您给没收了,我心里能没点儿情绪吗?
可鲁王也知道皇帝的心意,他可不敢在这个要命的关头给皇帝上眼药,便口是心非的说道:“小王乃是圣上的臣子,军让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小王还是懂得。盖因小王今日的一切都是圣上赐予的,现如今圣上再夺了去,小王也是甘之如饴。”
皇帝不悦的说道:“看来你还是没有诚心思过!你是朕的亲戚,你跟朕有着共同的祖先,继承着来自祖先的伟大荣耀。血浓于水啊!朕何必跟你过不去?还不是因为你犯了大错,朕打你骂你又是为了什么?那都是因为朕爱你疼你啊,好叫你知错能改,日后才能少犯错,才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不是?”
鲁王砰砰砰的磕头,表示自己的心悦诚服,至于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心服口服,想来定然不会。
皇帝说道:“将鲁王公接到京城小住,惹来朝野上下巨大的非议,闹得朕里外不是人,但鲁王公你是理解朕的苦心孤诣的,你是知道朕这么做的苦衷的,同时你也知道朕这么做是爱你疼你的缘故,是吧?”
鲁王心里苦,但嘴上却说:“圣上您厚爱了。”
皇帝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说道:“应该的应该的,谁叫朕是老朱家的族长呢?照顾族人实乃本分,不值得称道。既然鲁王公你知道、理解朕,那便上个折子,让天下人也都知道朕是如何疼你爱你的,好吧?”
鲁王公心头一震,这话可不好接,这活儿可不好做!
若是答应了皇帝,就等于是背叛了整个既得利益集团,将福王他们给卖了,日后少不了要被他们给打压,再者说福王他们才是真真正正的疼鲁王爱鲁王的人,鲁王打心眼里不愿意背叛他们。
可假如推辞,那么他鲁王就在京城,皇帝想要杀他,乃至诛杀他的家族都在容易不过了。福王他们或许在庙堂之上还有不小的影响力,但是在军事上,就连英国公他们也没有一星半点儿的权柄。自打今上即位以来,能打仗的军队,能领兵的将领都一股脑的被皇帝网络了去!甚至说都不需要派出军队镇压,直接让二三十个训练有素的锦衣卫出马,他鲁王一系的子嗣就都会从人世间被抹除。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皇帝想要在自己的国土之上,诛杀一个家族,实在是易如反掌。
鲁王大汗淋漓,口吃的历害,一句囫囵话也讲不出来。
皇帝蹙眉,“怎么?鲁王公不乐意?”
鲁王吓了个半死,他尖叫道:“圣上误会了,小王怎敢不尽心竭力,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哦?朕明白了,只是鲁王公不会写折子对吧?也是太祖有令,各地藩王不得干政,鲁王公的确没有机会上折子。”皇帝说着,从袖口内摸出一本折子,丢在了鲁王面前,笑道:“拿去吧,好在朕早已替你备下了,出门往东,把折子呈送文华殿吧。”
文华殿,就是内阁办公场所,一旦将折子呈送内阁,在程序上,就合乎礼法了,也就是说一旦折子呈送内阁,他鲁王在世人的眼中就成了皇帝的大忠臣,但在福王那批人心目中,鲁王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大叛徒。
鲁王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来,步履蹒跚的往外走,一副心死了一半的模样。
皇帝冲着他的背影喊道:“鲁王公大可放心,你在京城十分安全,朕会命锦衣卫多派些人手到鲁王公府邸值守,保证万无一失。你是朕的忠臣,久经考验的战士,朕最终不会亏待你的,记得鲁王公有个世子,叫朱以派是吧?朕会下旨让他日后追随信王南征北讨,建立功勋,只要朱以派能杀敌立功,朕可不就有理由送鲁王公回济南府就藩了吗?”
闻言,鲁王这才回过神来,是啊,这场战役既然已经打响,那朝野内外必然要选边站队,他鲁王只是有幸但也不幸的成为了第一人罢了。再者说是非成败还远远没到可以盖棺定论的地步,谁说皇帝最终不能成功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