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葵扬眸,顺带扬起拳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认账又怎样,立这婚约时我还没出生呢,哪里知道你这样丑,现在知道了,自然是要不认账了。”
京墨揪着她的脸皮儿,瘪瘪嘴:“爷爷您看,如此牙尖嘴利的丫头,我可不敢娶。”
落葵啐了他一口:“像你这样不学无术的懒汉,你愿意娶,我还不愿意嫁呢。”她顿了顿,索性将话说个明白:“今日你收拾行李时,我瞧见你包袱里的佩囊帕子都绣的不错,都出自姑娘之手罢,且都出自不同姑娘之手罢。”
京墨微怔,倒也光明磊落的点了点头,利落的承认了:“是,我在扬州时收了些通房,这又如何,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寻常事么,况且我还没有纳妾,只是收了通房,临来时也都打发干净了。”
落葵原本想说自己不喜他纳妾,可转念一想,名分未定,自己凭甚么不喜,即便名分已定,自己即便不喜,又能拦得住几回,她转头只见一大捧芙蕖摆在地上,趁着夜色摘下,花头紧紧包着,只露出嫣红点点,荷叶盈盈生绿微微卷曲,上头的寒凉夜露,散发出珠圆玉润的微光。她取过芙蕖,小心供在案边的白瓷大缸中,清波漾漾倒映出摇曳生姿的红花绿叶,虚空中溢满沉静清甜的幽香。
层层打开雕花提梁食盒,落葵一边往外端着各色吃食,一边道:“这个荔枝露是以鲜荔枝剥了榨浆,兑入上好的鲜牛乳熬煮,再放到井水里浸透了,最后淋上一勺蜂蜜,味道鲜甜清香。”
京墨以为落葵不语,便是默认了此事,也便揭过不提,只见第二层里放着一盅汤,汤色雪白透明,酥软的雪梨配着星星点点的枸杞,清甜中隐约还有川贝的的气息。他的声音中再度有了哭腔,忍了几次却都没能忍住,终于低低垂泪:“爷爷有咳嗽的老毛病,只可惜我做的川贝雪梨羹总也不及你做的。”
落葵不言不语,只垂首怅然。
最后一层里放着一盏冰碗,切得极薄的瓜片,佐以同样极薄的碎冰,上头撒了一把绿莹莹的葡萄干,最后浇上一勺蜜豆和蜂蜜,天气炎热,虽是夜里,碗里的冰还是有些化了,碗上沁出细密的一层水珠。
这七个牌位中,有五个名字都是京墨认得的,分别是落葵的爹娘,京墨的爹娘与爷爷,唯独剩余的两个牌位,他看了又看,全不认得,不由的扬眸诧异道:“这是,这是哪国的字啊,是谁的牌位的啊。”
落葵抬眸,望了眼那牌位,一语带过,并不深言:“爹爹的故友,你不认得。”她无声的叹了口气,一眼不错的望住京墨,言语笃定不容他有丝毫迟疑:“京墨,你既来了青州,那么有几句话我便不得不交代给你,青州与扬州不同,豪门林立门阀复杂,日后你可要改一改嘴快的毛病了,万不可为了一时之快而去逞口舌之勇。”
京墨的脸颊微微一红,知道落葵此话是委婉敲打他今日的脱口
而出,他心里着实发虚,但是嘴却不肯服软半分:“你如此紧张作甚么,苏子的身份也不算甚么要紧事,说了也没甚么。”
落葵扬眸,神情淡薄无一丝笑影儿:“若真是没甚么可要紧的,我又何必要苦苦隐瞒至今,京墨,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我更要时时小心处处仔细,免得惹麻烦。”
“有你的身份摆在这里,能有什么麻烦,敢不要命的找上门来。”京墨已有些心虚,他向来不懂掩藏情绪,悲喜也好惊怒也罢,皆一字一句写在脸上,让旁人看的清清楚楚。
窗外的柳枝像一只只纤长的手,掬起浓重夜色泼洒开来,夜沉如水。落葵心底的一声叹息,如同轻烟袅袅,虽极快的飘散远去,但淡香萦绕:“正是因着我的身份摆在这里,才会更容易惹麻烦上门,我自然是不怕麻烦上门,但也实在没必要主动去惹麻烦,凡事低调,谨言慎行才是上策。”
京墨长吁了口气,神思郁郁:“千里迢迢来了青州,原想着借你的身份耀武扬威一番,谁曾想还不如在扬州呢,要做个活哑巴,连说什么都不能随心所欲。”
落葵只觉怒火中烧,一股子郁然闷气压得心头沉重,却又不好发作,只能勉力忍着,摆出一副极有耐心的样子,苦口婆心的劝道:“我的身份才真正是我的负累,若我不够谨慎,哪怕我在家中打个喷嚏,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也会被想知道的人听了去,京墨,你怕是不知道我这府邸周围,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