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晨起的朝阳如满池金波摇曳,掠过鼻尖的夏风微微有些清凉,院中浓荫碧澄,榴花灼灼,日影在窗隙间无声无息的挪动,笼上在窗下静立的落葵。
鲜艳的红芒在她指尖缓缓蠕动,她的手本就生的白腻,这点红芒绣在上头,衬得那手越发莹白发亮。一个错眼,红芒微微闪了闪,一朵榴花在她的掌心幽幽绽放,红的像血在流淌,生出幽暗的光。
她的眸中似有榴花闪动,扬眉轻笑:“掌门师兄,你瞧,这是我新种下的流光,好不好看。”
屋子里明明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偏偏诡异的响起另一个懒魅的声音:“好看是真好看,可就是名儿不怎么吉利,今儿好看明儿就老了死了,流光易逝嘛。”
她敛眉,清冷的脸上愈发清冷,眸底一派清澈:“谁说的,种了这流光可是会不老不死的。”
那人笑了起来,听起来分明是个男子的声音,可笑声中却透出女子的娇媚来:“不老不死,莫非你还真想当个妖怪么。”
“你才是妖怪,你们全家都是妖怪。”她回首,冲着空虚啐了那人一口。
那人却全然不恼,轻轻嬉笑:“师妹,你与我师出同门,我若满门妖怪,你又是甚么呢,最好也不过是养妖怪的罢,还比不得妖怪好听呢,要知道古往今来,人妖恋中的妖皆是极美的,一般人还攀不上呢,你若真成了妖怪,与我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
落葵啐了那人一口,正打算再说些甚么,忽而听得窗下有动静,只一个呼吸间,手上的榴花隐匿不见,她握住玉梳作势梳头,耳畔便传来京墨狭促笑声:“大清早的,你不梳洗不烧饭,你是要脏死你自己还是要饿死我。”
推开窗,晨风像一双轻柔的手,掠过庭前掠过窗,落葵乌黑的长发迎风,似张开的羽翼,轻轻柔柔的拂过脸庞,抬头望一眼晨曦如金,她皱起鼻尖奚落:“你平日里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么,起这么早。”
京墨瞟她一眼,手伸进窗来,挽了挽她尚未梳理的长发,笑道:“我与曲莲约好了,今日一同去曲家看铺子,你一会儿去盛泽街看货,咱们的古物斋得早些开张才好,对了,我调了方子新配的玫瑰露放在井台上了,你洗了头发再出门,别蓬头垢面的出去给我丢人显眼。”
“是你的古物斋,不是我的。”落葵啐了他一口,望住他的背影追了一句:“你不吃饭了。”
京墨摆了摆手,手心中几枚铜子儿磕出轻响,回首一脸嫌弃的笑道:“你烧的饭太难吃,我上街口吃包子去。”
见京墨消失不见,落葵凝眸望住天边的晨曦,声音压得极低,隐隐含忧:“掌门师兄,你还是回观里罢,家里多了口人,你留在此处不大方便了。”
那人妖娆的长叹一声:“师妹,汝有疾,不治将恐深啊。”
落葵头也
不回道:“说人话。”
那人撇了撇嘴,道:“师妹啊,你的疑心益发的重了,这是病,得治啊。”
落葵回首,冲着虚空恶狠狠的剜了一眼:“我有病,掌门师兄可有药否,若有药,还是先医一医师兄的半脸麻子半脸疮,一口大黄牙罢,我可告诉你啊,没事少出来瞎晃荡,吓坏了他可怎么好。”
铜镜中显出个人影,朦胧中不甚分明,倒是一双明眸波光似水,泛起微微桃花色,镜中漾出轻轻的笑声:“我这么美的人,都能吓到他,那他的胆子可比耗子还要小了,师妹,这样胆小怕事之人不可托付终身,师妹,你可嫁不得,你比我可怕千万倍,若是把他吓死了,你可就成小寡妇了。”
正在穿耳坠的手微微一顿,落葵冲着铜镜甩过去一枚红宝耳坠,那耳坠子竟然视铜镜如无物,一下子穿透而过不见了踪影,只听得她身后传来闷哼声:“这红宝耳坠子贵着呢,你不稀罕便给我换酒喝,你个臭丫头心真狠,我放着堂堂掌门不做,跑这来没日没夜的给你看家护院,你不给我烧好吃的就算了,还来打我。”
说着,那铜镜一阵微澜,耳坠子从镜中又扔了过来,落葵稳稳接住,小心的穿耳而过,眉目间是极为少见的宜喜宜嗔:“就你那光杆儿掌门,有甚么可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