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辞从睡梦中醒来,她只觉嘴里一片血腥,还未来得及翻身下床那口血便喷吐而出,染了小片的床单。
她撑着身子缓了片刻,才艰难地下了床。房内没有开灯,只靠着天边露白的光亮勉强行走着,她也不换了睡衣,只是随便从衣柜里抽了件外套披在身上,便摸索着开了房门出去了。
只是这几个动作,花辞浑身酸疼,脑门都疼出了汗,但即使如此,花辞仍旧忍着不适进了曲程程的屋内看了眼她的状况,见她睡得还算安稳才放下心来。又下了楼,推开起居室的门,张瑶被惊醒,哑着嗓子问:“谁?”
花辞道:“你好好休息,等到白天就能和曲程程一道离开了。”
她说完,便将房门合上。
合门的刹那,手脱了力,门发出“乓”地一声才关上,门框都震了一震。
花辞嘶了声,觉着意识逐渐在模糊,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上在外不停冒着红黑色的雾气,那是她救命的怨气,现在却纷纷抛她而去。
恍惚之间,只记得花爸爸穿着睡衣急匆匆地从楼梯上跑了下来。
再醒过来,花辞只觉身上软绵绵的,每一个毛孔都得到了舒展,惬意舒畅得很。她尝试着睁开了眼,身上的酸疼感已经随着池中的水流而去。
这是一处暖潭,潭水沸腾,从潭面滚过了沸水的珠泡,但花辞似是未感到灼热,只是放松了身子,让自己沉沉地沉入潭底,四周有层淡光笼着,引得蛰伏在潭底的东西游了上来。
那是红色与黑色相绞的游丝,从花辞的七窍中游了进去。本已经惨白得能看清肌肤下经脉走向的花辞也渐渐地恢复了红润,病态的白中终于有了点生人的气息。
花辞是早产出生,刚落地就进了重症病房,待了近一个月,将家中积蓄烧光也没挽回一条命。花爸爸半百无奈之下带着花辞回了家,本来只能认了命打算等花辞咽下最后一口气再火葬了,可正是在这时,花爸爸不知怎么的,认识了同样半死不活的恨生,而正是恨生将花辞带到了这暖潭,捡回了花辞一条小命。
这暖潭底下究竟缚着什么,花辞不得而知,她不是没有好奇过几次三番沉入潭底,但却遍寻不见。只是恨生曾说过,只要花辞还吊着一口气,暖底下的东西就能把她救活,效果比一切灵丹妙药好。
花辞疗好伤,从潭底浮游了上来。她泡了这样久,湿长的头发披在肩后,唇红齿白的。她游到岸边,从石台上取了包头巾将头发包好,又换好了衣服方才沿着鹅卵石铺的小道出去了。
暖潭不远处是三间砖瓦房,房前是山间大石就石造的桌椅,而恨生此时就坐在石凳上削着毛竹。
“屋子里的竹凳坏了,我重新造一把。”恨生抬起眼眸,即使花辞与他已经相熟,但每回见着他的眼睛还是会有些不舒服,他的眼睛黑如死潭,毫无生气。而脸庞更是白里透着青紫色,像极了枉死的人。
“我爸呢?”
花辞用毛巾擦着头发,这里不接水电,也没个吹风机什么的,麻烦得很。
恨生道:“我让他下去了,这里不喜欢生人。”
花辞愣了一下,问道:“我不是人?哦,对,我半只脚都踏进过黄泉了,也不算人了。”
恨生抿着唇,只是专注地削着毛竹。
“我被晏家盯上了,恨生。”花辞将毛巾抛在了桌上,然后在恨生身前蹲了下去,手托着下巴看着他,恨生的手一顿,“我今天离开了,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们这种人,一旦被他们抓到,会魂飞魄散,不得转世的吧。”
恨生认真地说:“花辞,我们会活下去的,你还这么年轻,一定会活下去的。”
花辞吃吃一笑:“这样活着真得有意思吗?恨生,你活了多久?”
恨生道:“我不记得了,自我有意识开始,好像就一直在这里了。”他将工具放在一旁,伸出手道,“你把幽枉给我。”
花辞知道他是要把幽枉重新锻造一遍,便把幽枉给了他,自己转进了房间里。
恨生是死人还魂,却在还魂后就老老实实地待着这无人的山里,过着极简的生活。花辞偶然疗伤来住,常被闲出毛病,但她毕竟还是要吃三餐,每日要费些时间去河里捞鱼,还算是有点事情可以做,而恨生连饭食都不必,也不近生物,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度过无聊生活的。
花辞转了一圈,又出来了,正看到恨生从暖潭回来,便道:“我下回给你带些书来吧,你也好打发些时间。”
“我不要,”恨生硬邦邦地拒绝,“近过生人魂魄的东西脏得很。”
“过半个小时你就可以把幽枉拿走了,下了山之后自己千万小心,能避开晏家便避开。”恨生道,“你总是抛不开烟火人气,我也不劝你和我一到留在山上生活了。”
恨生说完话,仍然回到石凳上坐下,重新拿起工具开始削他的毛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