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间的时候,符减并没有睡着,只是关了卧室的灯,将窗帘拉开,背对着门脸朝着一窗的夜景,调侃道:“没想到你还真挺道貌岸然的。”
晏非没有上床,只捡了枕头扔在沙发上,合衣躺上,满地的月华清冷,衬得寸缕的呼吸间都带着无法言说的孤寂。
“多谢夸奖。”
就在符减朦胧睡去之际,晏非轻轻地答应了声。
符减说他道貌岸然是没有错的,年少养在深宅大院里,小小年纪便穿着熨烫妥帖的长袍去念私塾,私塾里拖着长辫拿着戒尺的先生总会一字一句地教导着君子之道。等到去英留洋,岛国冷漠的绅士之举又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晏非,这种客气又体贴的做法,很为他攒了些名声。
后来……后来当然是被嫌弃了,只是等到“花辞”失踪过世了后,晏非又开始不自觉地想要关心身边遇到的每一个人,倒不是他有多少善良或者耐心,只是因为心里存在着一丝侥幸,希望着“花辞”能成功地转世投胎,希望着那些人里有一个会是“花辞”。
今晚特意走了些路,费力地买了泡脚片回来,也是因为这个缘由。当说着抱歉敲开中药店的门时,晏非有过自我怀疑,他究竟在这里做什么,这位花辞是生死人,又对他抱有浓重的敌意,自己不摆出家主的气势,反而巴巴地示好,只能引起她的警觉,适得其反。
但是当药剂师问需要什么商品的时候,晏非还是留下了一张红票子,带走了那一小包的泡脚片。
那瞬间的鬼迷心窍,晏非将它归责于太过寂寞了,很多年不曾与陌生面孔深层地打交道,忽然忘了究竟该如何社交。
次日中午醒来,司机已经订了叫餐服务,花辞简单洗漱完后,趴在阳台的栏杆上看远处的车流,符减坐在沙发上用手机查阅着今早的新闻,从政治到经济再到体育。
晏非一直没有出门,直到服务员将餐点用推车送来,他才出门,径自从桌上取走一份甜点,符减刚好看完新闻,顺口问了句:“我家公司这几天准备上市,你们呢?晏家底下经营这么多连锁酒店,不准备玩玩吗?”
晏非用勺子挖着乳酪盒子,道:“树大招风。”
晏家领头的三个都是不死人,从前还能勉强应付着,但等到了现代社会,光是需要录入身份信息这点就让他有些寸步难行了。这种时候,巴不得将自己藏起来,根本不会让晏家招摇。
改革开放后,选择经营连锁酒店是有解决生计的考虑,但更多的其实是为了出行方便,遇见什么意外好歹还有一间不需要查身份信息的酒店下榻。为了这个,晏非对旗下的酒店的定位向来都是中端,虽然不至于鱼龙混杂,但决计要做到人流量大。
符减把意面拖到面前,他不大爱用刀叉吃饭,正规场合没有办法再不喜欢都得端着,但私底下就任性多了,取了筷子随便把意面拌了拌,跟吃杂酱面似的吃意面。
“吃完饭我先回去了,要把公司里的事处理了,争取开会时能到场。”
和晏家必须低调不同,其他三家,包括符家在内,都在致力把产业做大做强。但这并非说从经济方面晏家就落了一成,事实上他虽然致力于中端产业,但胜在量大。但无疑的是,从人脉背景上,晏非不如其他三家。晏非当然明白人脉的重要,所以自己不能出面,但很愿意出分力来帮助符家腾达。
晏非道:“你回去吧,有要帮忙的,尽管找伯琅。”
“怎么处理?”符家手指压着,往阳台一指,“不会真要收了她吧?”
晏非把餐碟往桌上一放,顺手抄起冰桶里的红酒,用布垫着擦了瓶身上的水珠。
符减推过来高脚酒杯,道:“不晴和花辞,你挑一个得给我,不然两个都放在你那里,有点不公平。生死人大多战斗彪悍,手下用的活人牵挂太多,往往束手束脚,又自有算牌,用得不称手。再一则,我们四家只有你一人有生死人,火力未免太过集中了点,你给我一个,我好歹帮你分担些。”
晏非开了酒塞,给符减倒了红酒。
“你看上哪个?”
符减道:“我要不晴,她跟你时间最长,最有分寸,我不稀罕和新人,尤其是和太有自己想法的新人共事。”
晏非给自己斟了酒,拿着高脚酒杯轻轻地晃了晃,血红的酒水浅浅泼在杯壁上。
“不晴跟我久,你确定要她?”
符减轻笑,道:“你忘了生死人了,他们虽然像人,但终究不是人,有什么心绪都露在外头,我怕什么,反过来说应该是你怕才对。”他的手按在桌上,道,“这个协议能不能达成?”
晏非明白符减的意思,符家从前不过是晏家一个小附随,是靠着晏非的扶持才有了起色,能自成一家,所以符家向来对晏非唯马首是瞻,但符减并不这样想,他要的是符家正式地在阴司站稳,不再以晏家小跟班的身份,而是堂堂北平符家。
符减之前便一直都在试探着晏非,而今天,正是他第一次像模像样地和晏非提出了置换条件,这次会议结盟可以,但你得把不晴给我,我既要削你的兵力,又要握住你的秘密,方能倾我家之力助你。
“没得商量?”
“其实我更想要沈伯琅,但也只是做梦地想想而已。”
符减边喝红酒边开着玩笑。
晏非笑:“你和不晴谈,她同意了,我没有意见。”顿了顿又道,“把事情原原本本地与她说一次,她会有自己的判断。”
符减拍着桌子笑道:“爽快,可以,我明天让人上门来接不晴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