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鑫长得胖,偏又不高。这一站起,再想伸手去拿签桶里的签子就得弯腰了。杨云峰见状,邀功似的,抢先一步在桶里抓了一把签子,看也不看就扔了出去。
看着这一地的签子,两旁的衙役犯了难:这衙门的签子可不是随便丢的。签子分白、黑、红三种颜色,白签每签打一板,黑签每签打五板,红签每签打十板。这满地的签子……真按照规矩来打……这哪是打板子?根本是要打死人嘛。
不仅衙役,就连刘鑫也是一呆:替自己丢签子发号施令也就罢了,这丢一桶的签子是几个意思?
杨云峰是典史,平时管的是抓人,也不知道签子代表的意思。见左右不动手,不由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打人!”
刘鑫算是知道了,这杨云峰压根就是个猪队友……只令签落地,不得更改,因而只得一手抚额,一手甩着,示意衙役们动手。
刘鑫都表态了,左右衙役哪里还有顾忌?刚想捡签子,陈兴却是抢先抓了根地上的签子,朝杨云峰就甩了过去,“我打你大爷!”
杨云峰毕竟是典史,平日动手多了,反应也比常人快,见陈兴朝自己甩签字,下意识的就朝旁边一闪。
但……
杨云峰是站在刘鑫前面的,他这一闪,本该砸在他身上的签子,可不就砸在刘鑫身上了嘛!
只听哎吆一声,众人定眼细看,却是那签子径直砸在刘鑫的额角上!应该不怎么严重,只是划了个口子,口子虽然不大,却也流了血。
今天可是刘鑫第一次坐堂……凡事都讲个开门红,哪想到开门就是一坨屎砸脑袋上?刘鑫感觉脑袋一阵疼痛,伸手摸了一看——一手的血!
刘鑫立时气得浑身哆嗦,发疯似的吼道,“给我拖下去打!”
县衙大堂外面的百姓本来是来看打官司的热闹的,谁曾想,竟看了出‘县太爷’挨打的戏码,一时笑声如潮。
马瑞卿虽屡有讹人行为,但那多是讹诈外乡人……反正没讹到自己头上,作为同县人,最多也就说他名声不好罢了。先前城门口议论陈兴、罗宏俊二人,也是出于同乡庇护心理,全天下都这样。
但同乡庇护不是无脑护短,也是讲道理的:百年老陈醋?祖传花瓶?真那么金贵,谁会抱着满大街跑?几乎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分明是马瑞卿胡搅蛮缠,陈兴、罗宏俊不过是两个钻牛角尖、认死理的人。
眼看刘鑫竟然下令要活活打死这两个外乡人,大堂外立刻骚动起来。
刘鑫也瞧见外面百姓骚动,一想到今天是自己第一次坐堂,而且新来的县太爷车夫已经打了前哨,说不定新来的县太爷就在外面看着。虽然迟早要和新来的县太爷闹掰,但那人走了,自己上位,管着一县百姓,还是要‘以德服人’的……
陈兴眼看衙役就要靠上来,正想动手,不料刘鑫竟收了脾气,“住手!”
听见有人喊住手,那些衙役立刻吃惊的回头看了额上滴血的刘主簿。
一旁的杨云峰见状忙到,“主簿大人,签子都丢下去了,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要不是杨云峰躲开,自己压根就不用受伤,此刻听到杨云峰说话,刘鑫立刻怒从心生,“丢你妈个头!那是你丢的,不是本官丢的!”
杨云峰被骂得一愣,竟是呆在了原地。
刘主簿强忍心底的火,一边命人给自己包扎伤口,一边道,“本官向来以德服人。这两个刁民,不把他们辨得哑口无言,他们是不会乖乖认罪。”
一旁的大夫还在给刘鑫头上绑白布,刘鑫却安安稳稳端坐,罗宏俊看了也是有些‘佩服’:不管这人怎么样,单这份心,那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罗宏俊笑着上前,“那大人想怎么辨呢?脚印的事……这小六子自己也说了,可不是我们的。”
刘鑫:“小六子为人老实,如何会做伪证?定是迫于尔等淫威,这才情急改口!”
陈兴怒道:“我的脚印可比他身上的脚印大多了,这怎么解释!”
“这有什么不理解的,小六子出生贫寒,脚印变小,定是身上的衣裳缩水所致!”刘鑫面不改色道,“此事暂且不提,就算你们没有脚踢小六子之事,但毕竟是你们……”
“怎么能不提!”陈兴抗议道,“冒充人证,这小子明显不老实!”一想到之前罗宏俊竟然还因为这小子看起来可怜而直接赔钱了事,陈兴心底更是不服,“依我看,先打他几十大板,这小子才会老实!”
小六子闻言吓得魂都要飞了,脑门在地砖上碰得山响,“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经过刚才一番折腾,马瑞卿算是看出来了,这俩人压根就是刺头。原想着进衙门不把这俩人折腾死就算良心发现了,如今这两人竟然还想反骑在自己脖子上?
见小六子这番‘不争气’的模样,马瑞卿急忙出列,道,“大人,脚印事小,暂且不论。若不是他们撞了小六子,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小六子体弱,万一被打晕了,岂不影响大人办案?依小人看,还是先审清此案,再论脚印的事。”
刘鑫闻言点头,“言之有理,先论现在这案子!你们撞翻了小六子,这才导致其怀中花瓶失手摔碎,瓶内……陈醋流出,这点你们可有异议?”
罗宏俊:“异议大了去了,分明是这名为小六子之人撞的我,怎么成了我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