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过后,百姓的生活又开始按部就班起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薛白明显忙了起来,十七知道如今的边境情况并不那么乐观,她和慕云天的书信也愈发的频繁了起来。
还有十几日的时间就要到庆元帝的寿辰了,宫中开始大张旗鼓的张罗了起来,各国的使者陆陆续续的开始赶到临安,大家都有意一探大周对各国的态度。
这天,又是一场不期而遇的大雪呼啸而至,十七披了云狐皮大氅站在窗口,看着漫天的风雪有些出神。
薛白一进房间就看到她像是被抽离了灵魂似的,站在窗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冷冽的风灌进房间,带来一阵入骨的寒意。
他眉微皱,伸手就关上了窗,十七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他笑笑道:“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薛白没回答,只是拉过她坐下,递给了她一杯刚沏好的热茶,训斥道:“这么大的人了不知道关窗么?”
十七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的喝下了热茶,这才感觉身子稍微暖和了一点。
捧着茶杯,十七有些不厚道的想,薛白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像她阿爹了,嘘这个念头可不能让他知道,让他知道了他肯定会掐死她的,她连忙丢掉了脑袋里的想法,做出了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薛白瞅着她的样子就知道她脑袋里没想好事,不过也没和她计较。
“新楚的使者今日来京了。”
十七感兴趣的点点头,道:“谁跟着来的?”
“你的老朋友了。”薛白轻笑,并不挑明。
“哦?楚遇?”十七一挑眉,虽是上扬的语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嗯,我今日偶然见到的。”
“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不忙着争夺皇位来这趟什么浑水。”十七啧啧的两声,哼道,“哼,怕是也没打什么好主意。”
“唔,等过几日你就能见到了。”
“别。”十七摆摆手,说道,“我可没兴趣。”
那家伙也像薛白一样,难缠又不好对付,她可不想浪费精力和他相处去,薛白这一个就够她头疼的了。
吃过了午膳,十七换了身黑色水云纹红线镶边的女子长袍,拿了把素白的罗汉竹油纸伞便准备出门。
“去哪?”薛白也站起身来,搁下手中捏着的热茶,悠悠的向窗外随意的瞥了一眼,“雪还未停。”
“无碍的,我想出去走一走。”十七仰头看了看没有丝毫变小趋势的雪,打开了手中的油纸伞,语气坚定。
薛白也没再说话,只是也随手拿了把伞,走了过来。
“你也要去?”十七问。
“嗯。”薛白理所应当的点头。
唉,看样子这位薛小王爷喜欢跟着她到处跑的癖好还是没有改掉,十七在心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街道上冷冷清清的,没什么商贩,只有偶尔在雪地里跑着嬉戏玩耍的孩童,十七并不是个记路的人,她出来走走完全是心血来潮,也就随心所欲的想往哪个方向去便去了,薛白只是安静的跟着她,也不多话。
不知不觉走到了城西,前面不远处有一个有些破败的庙子。
“那是城隍庙。”薛白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临安城西算是贫民区,所以不论是王侯大臣还是平民百姓都喜欢去城东祭拜,这座庙便落败了,成了乞儿的庇护之地。”
“我想去看看。”十七静静的看了会儿,开口道。
薛白无异议的点点头。
城隍庙倒是很大,正中放着一尊用红布盖着的雕像,案前凌乱的摆着几炷香,供盘上早已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因着是雪天的缘故,乞丐们都没有出去乞讨,凑在火堆旁相互依偎着取暖,不时的有婴儿的哭声传出来。
人很多,小小的庙里似乎都要容纳不下了,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子,都是一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样子。
十七垂了垂眼眸,停住了脚步,没再走进去。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天子脚下的京城也亦是如此,她讥讽的弯起唇角,一转身走了出去。
雪还在洋洋洒洒的下着,十七也没有撑伞,只是敛着衣袖,安静的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远处黑云压城,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重之感。
薛白上前半步,将伞撑在了她的头顶,替她遮去了满天的风雪。
“薛白。”她没有看他,只是凝视着远处的天空,似是有些迷茫的喃喃开口道,“你说为什么人会有野心呢?”
薛白右手撑伞,左手负在身后,神色冷淡:“人性本恶,野心亦是贪念,这只是人生来具有的本性而已。”
佛说,贪婪是罪恶的开始。
因为贪婪,因为野心,所以人会渴望得到更多,人的贪欲本就是无尽的。
有钱的希望有权,有权的又希望有势,殊不知人在不断追求得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失去了,大多数人总是只看得见自己未得到的,对自己拥有的视而不见,等到最后自己真正一贫如洗的时候才顿悟,可那时却已经晚了。
十七并不喜欢战争,也没有逐鹿天下的野心,可有些事并非是她不想就能不想的,走在大千世界中,不论是她还是薛白,都是身不由己的人。
薛白看她兴致不高的模样,也能大概的猜到她心中所想,遂道:“护国寺的方丈空尘大师是位得道高人,你有没有兴趣一见?”
得道高人?怎么听着这么像江湖骗子?原谅她吧,她幼时曾遇到以一江湖道士,非说她有血光之灾一路跟她跟到慕家,被慕云天听见后直接揍了一顿,扔出了家门。
护国寺的香火极旺盛,虽然天寒地冻,可前来祈福的人也不少。
薛白和十七绕过前院的众人,由一个小沙弥带着去了后院。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请稍等片刻,师父随后就到。”小沙弥恭敬的行了个佛礼后,弯腰退下了。
“你经常来?”十七看着薛白似乎熟门熟路的样子不由得问道。
“也不算。”薛白笑了笑,随意的坐下,“空尘大师与我父王是故交,是以我幼时经常与我父王母妃来此祈福,后来长大后便不经常来了。”
“阿弥陀佛。”正说着话,一位穿着袈裟带着佛珠的白胡子和尚推门走了进来。
薛白转身迎了过去:“空尘大师。”
“大师。”十七学着薛白的样子,双手合十微微一低头行礼道。
“两位施主远道而来,辛苦了。”空尘方丈亦是低头还礼,说着他抬头看向十七,一瞬间眼底闪过一丝惊诧之色。
十七一直注视着他,自然没错过这一抹异色。
“这位施主怎么称呼?”空尘方丈微笑着问道,眸中一片清透。
“小女慕十七,见过大师。”十七规规矩矩的道。
“慕施主。”空尘方丈点点头,微笑着问道,“这么些年,在这里可曾习惯?”
嗯?十七一愣。
“两位施主请坐。”空尘方丈比划了个请的姿势,自己也随之坐下。
这么些年在这里?她细细的忖度着他的话,莫非他看出了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大师可是知道些什么?”她不动声色的试探着问出声。
“非也,是慕施主可是知道些什么?或者说慕施主想要遗忘些什么。”空尘方丈像打着哑谜一般,并不挑明。
“我?”十七困惑的摇摇头,道:“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