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的冬日寒冷又漫长,且多雨雪,十七不由得开始想念永夜城温暖的阳光了,在这种寒冷的地方待的久了,她感觉自己的关节都像是生了锈的破旧机器,不仅僵硬的咯吱咯吱作响,而且一动就要散架。
薛白天还未亮的时候就去了国子寺,直到深夜才冷着脸回来,林一战战兢兢的跟在他身后。
“怎么还没睡?”看到十七,他的眼神才稍稍柔和了点。
“嗯……睡不着。”十七道,她今日睡了一整天了。
她瞅瞅站的笔直的林一,用眼神问道:“怎么了?”
林一小幅度的转头看眼薛白,发现他没注意自己后,悄悄的比划了一个杀人的手势。
十七眉一挑,这位爷今日去杀人了?
林一又偷偷瞄了眼薛白,开始比划。
十七连蒙带猜的懂了六七分,估计是这位爷去国子寺的时候被气到了。
“林一,你很闲?”薛白凉凉的一记冷眼瞥过去。
林一立刻摇摇脑袋,无比恭敬的站好,作目不斜视状。
“把这个给许衡送去。”薛白已经写好了一封信,莹白的指尖一弹,丢进了他的怀里。
林一连连点头,如获大赦的揣了信就走。
十七瞅着他阴郁的神色,很有眼力见儿的乖巧的坐着不吱声。
“今日怎么这么乖了?”薛白斜睨她一眼,有些稀奇的道。
“这不是瞧你心情不大好么,我怕殃及了我这尾小小的池鱼。”
“这可稀奇了。”薛白嗤笑,“这天下还会有你怕的,你不是一向胆子比天还大么?”
“这也是分人的好不好。”十七哼了一声,她可不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对了,你明天还要去国子寺吗?”
薛白嗯了一声,凤眸一挑,又道:“怎么,小丫头,你想去?”
“想,我在府中真的很无聊。”她特意加重了语气。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不是最讨厌读书么,去那里作甚?”
“国子寺不是分为文武两处么,我要去点兵场,才不去听老夫子讲课。”
大周虽然是一个尚武的国家,但也很重视文学的发展,是以开国初就设立了国子寺,广招天下名师。
所有的皇亲国戚,贵族子弟在满五岁之后都要送入国子寺系统的学习四书五经,直到十四岁方可结束学业,之后自己选择继续在国子寺学习或是家族自请先生继续教导。
但国子寺又不单单只是学习书经的地方,东侧的点兵场则是训练兵将的地方,武将世家的公子们大多在此学习。
第二天的一早,十七在熟睡中就被薛白一手指戳醒了,她揉揉眼有些呆,她刚睡醒一向是这个反应,像只极好欺负的大眼睛兔子,薛白忍不住弯唇揉揉她的发,道:“再不起我就走了。”
脑袋运行了好一会儿,她才听明白他说什么,看看窗外昏暗依旧的天,十七开始自我反省。
唔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自作孽不可活吧,她现在只想睡觉,并不想去那个什么鬼的国子寺了,自己选得路,哭着也得走完,摇头唏嘘了一下,她还是叹了口气,强忍住睡意乖乖的爬起来洗簌了。
她并不想传出慕家小少主和大周薛小王爷亲密无间的断袖绯闻,遂穿了女子服装,随手摸了半张面具戴在了脸上,只露出了一双清澈透亮的眼。
马车慢悠悠的在国子寺门口停下来的时候,卯时已过,天色逐渐亮了起来。
十七好奇的探出头打量了下这扇看起来异常厚重的门,这是为了防止这些孩子们跷课么,她天马行空的想着。
“看什么呢,还不下去。”薛白拍拍她的脑袋。
十七眨眨眼,一边抬头瞅着头上的那块大牌匾,一边心不在焉的往下一跳。
喀嚓
骨骼错位的清脆入耳之声。
薛白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声音就听见十七“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十七身形一侧往马车上一撑,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右脚踝传来,她方才一个没留神把脚腕扭到了。
“笨蛋。”薛白轻斥一声,皱着眉扶住她,蹲下身子去看她的伤势。
十七痛的两眼泪汪汪的,林一是不是故意的?!刚好把马车停在台阶处,她只顾着看头上的牌匾了,没注意脚下。
林一抱着脑袋,哭丧着脸道歉:“抱歉抱歉!小殿下,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发誓,他看到了自家爷眼睛里对他的不满,可他真不是故意的。
薛白用手摸了摸她的脚腕才放下了心,还好只是扭到了,并不严重,休息会儿涂些活血化瘀的药膏就好了,扶她起来,他冷着脸道:“你可真有本事啊,下个马车也能把脚扭到。”
十七忽然很委屈,眼泪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仰着脸就对薛白愤愤的道:“凶什么凶!我已经很痛了。”
薛白一愣,他平日里最烦别人哭,尤其是女子,那种梨花带雨的样子丝毫不会引起他的怜悯,只会让他心情更烦躁,而面对眼前的这只红眼睛兔子,他却因此生出了许久未曾有过的该死的愧疚感。
唉他终是叹了口气,微凉的指尖抹去她脸颊上的泪,生平第一次低声下气的道歉:“好,是我不对,不该凶你,你别哭了。”
正抱着脑袋忏悔的林一看到这番场景,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这这这……这厮绝对不是他高冷的主子,按他以前的性子,他应该是凤眸一眯,不耐烦的吩咐他把这个碍眼的家伙丢出去才是。
十七恨恨的抹抹泪,她平日里就算是断腿流血也是不曾哭过的,今日却不知为何,忽然委屈劲儿就上来了。
薛白转身瞪了林一一眼后,才弯腰将那只委屈的不行的红眼兔子抱了起来。
林一在他的目光下身子一瑟缩,完了,他要倒大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