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因霍恩在追逐一个逃跑的影子。
科隆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天地间仿佛只剩他和那个影子,大雨兜头砸下,他的衣服着着火,火舌烫着皮肤。他疼得厉害,却不肯停下喘息。
他不能让那个人逃走。
这样的想法催促着埃因霍恩,他无法再去注意些什么别的,只是锁死了那身影的踪迹。莱茵河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那个影子回身,与他对峙。
埃因霍恩看清了他的样貌,影子颤抖着,双手在面前摆出推拒的动作,半弯着腰,看着他求饶:“求求你,先生。放过我!我不是凶手!”那是一个流浪汉,他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就像埃因霍恩曾经见过的其他流浪汉一样可怜又无害。
可是埃因霍恩在心中寻找不到任何的怜悯,他憎恶地看着缩在地上抱着头发抖的流浪汉,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他被火焰笼罩着,就像一个火里生出的恶鬼。
“不是我,先生,不是我!我只是看见门开着,想找点便宜,但是先生,我没有杀人!”
城市安保队姗姗来迟。
有人拉住埃因霍恩持剑的手臂,把他往后拖开。
埃因霍恩咆哮着就要甩开:“放开我!”他像一头焦躁的困兽,每一个触碰他的人都要被咬上一口。
“以利亚。”他耳边的声音既熟悉又冰冷。
那个拉住他手臂的男人,又拽住了埃因霍恩束在脑后的头发。
冰冷的疼痛将他的理智拽了回来。埃因霍恩终于意识到,他又陷进了自己的噩梦,阿尔曼苏恩兰德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但即使是梦境,他也为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此贴近而感到厌恶。
埃因霍恩挽了个剑花荡开苏恩兰德的手,淡金色长发的高大男人退后几步,嘲讽地看着他。“为什么这么粗鲁,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
埃因霍恩拒绝和一个梦中的幻影交谈,大雨已经停止,他衣服上跳跃的火舌也全数熄灭。那个流浪汉死在了角落里,他的手上握着小刀,刀身深深地捅进胸口。安保队的两个队员抬起他的尸体经过埃因霍恩身边。
埃因霍恩能清晰地回想起他妻子失踪的那天,他在城市安保署里见到的同样的画面。安保队长指着流浪汉难看的尸体,向他致以诚挚的哀悼:“蒙特伯格男爵,我们在您宅邸附近抓到了这个鬼鬼祟祟的流浪汉。他想要逃跑,我们的队员很快追了上去,但是我们没有想到他发现逃不掉后会畏罪自杀。很遗憾,男爵,我们没能从凶手口中套出您夫人的下落,我们会尽力继续搜寻,请相信科隆安保署的能力。”
埃因霍恩相信了他们,而一个星期后,他只得到了一个不确定的推测。
城市安保署给案件的总结是,那个流浪汉闯进他家行窃,却不料被伊多娜撞破,流浪汉慌乱中杀死了伊多娜,将尸体沉进莱茵河,最后因为畏惧坐牢而选择自杀。他们没有找到伊多娜的尸体,也没有找到其他的证据,埃因霍恩不相信这套说辞,他频繁地出入城市安保署,要求案件重新调查,最后甚至和安保队员扭打在一起。
“伊多娜尼贝尔死了。她的尸体孤零零地沉在莱茵河里,她会被河水浸泡,皮肉都腐烂,被鱼群吃尽,剩一副骨头陷在河底的淤泥里。没有人能找到她,也许有一天骨头会被水流冲上岸,可是也没有人能够认出她。可怜,可怜的伊多娜。”阿尔曼苏恩兰德和他一起看着流浪汉的尸体被抬走,他讲话的语调总是显得深情款款,说出来的话却总是无情无义,“以利亚,那天你为什么要晚归?如果你早点回家,至少能见到她的尸体。可怜的伊多娜,也许她被扔进河里的时候还没死去,但是她的丈夫在哪里呢,为什么没能救下她?如果你们没有搬出蒙特伯格,没有两个人住进科隆的小房子,她一定还健康的活着,这不是你的错吗,以利亚,为什么要远离爸爸的保护呢?”
埃因霍恩攥紧了握剑的手,他知道苏恩兰德只是个幻影,他从未将伊多娜的姓名告诉过苏恩兰德,也没有一次提及蒙特伯格,然而那些虚假的话语仍然在催生埃因霍恩的怒火。
他已经为轻信苏恩兰德付出过代价,这份憎恨盘旋在他心中,即使他已自由也无法摆脱。
“你这么执着地找伊多娜,是想要摆脱负罪感,回归无辜纯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