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同居”的力量是真不容小觑。

向来梁主任以“用生命工作”为著称，今天才过了下班的点儿就从办公室出来了，连公文包都没拿，挨着各个工位看了一大圈，最后停在舒倾身后。

舒倾在电脑上搜了两个字“退役”，带关键词的网页铺天盖地。

百科里的一段话叫他有了兴趣，“服满现役或别的原因”。

第一项应该不大可能，至于别的原因……那会是什么原因？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对着屏幕又把这句话念叨了两遍。

“舒倾，愣完神儿赶紧收拾东西走了。”

舒倾回头，看见梁正插口袋站着，领带牵的有些松，莫名有意思。他应了声，直接关掉网页，没继续往下看。

俩人所行身后有窃窃私语：“主任和小舒要回家了！”

梁主任临出门前终于忍不住了：“加班儿的忙完了早点儿回家，别再在这说些有的没的。过几个月有趟出远门儿的任务，谁业务能力不达标，我就派给谁过去锻炼。”

锻炼提升能力是好事，这话分明带了封口威胁的意味，却听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妥当。

“铆劲儿啊班儿！”舒倾笑得前仰后合。

往常梁主任顶多跟他在私底下呛火，如今拿到台面上，显得格外霸气。

可不是得铆劲儿，再不铆劲儿早晚能让他烦死。

梁正明显的心情不错，车上放着格雷夫曼的钢琴曲一路驶出日报社，“怎么着，刚下班时候上网查的东西，是有熟人要退役了？”

快下班时候接着发小周武一电话，不容易才联系一次，俩人天南海北的瞎扯。后来舒倾闲逼蛋问了问退役的事儿，又被嘲笑没常识。

至于为什么再上网去搜，舒倾想了想，同样闲逼蛋。

其实梁主任就是那么随口一问，又自顾自说：“退役了就能回家呆着了，要么跟没这么个人似的，家里大小事儿他都帮衬不上。”

“如果是有苦衷，也说不定吧？”

“苦衷？那谁知道。”

鉴于舒倾去老梁家暂住，头一次在这种场合见梁老爷子大概得讲究点儿。

梁正推着购物车，舒倾在旁边跟着，俩人直在超市嘎悠了老半天。

“老爷子愿意吃什么？”

“你喜欢什么买什么。”

“不是，上你家去，还我喜欢什么买什么，您脑子没问题吧？”

“……你再跟我这么横试试？”梁正停身，略垂眼皱着眉看他。

“嘿，我就横了，”舒倾不甘示弱，“你能拿我怎么着？”

“欠收拾。”

“我借你十个胆儿，来你试试？”

于是俩人一边斗嘴一边走，采买的劲头特别像正式见对方家长辈。就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高堂。

路过的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群众看直了眼，恨不能尾随跟上。

刚过去那俩男的，真是配一脸啊……不对，何止是配一脸，看“打情骂俏”的调笑劲头儿，配一身也是有的。

配一身，脏一身。

笑容逐渐变态，直到被同伴扯了袖子才有所收敛。

虽说今天准时准点儿的下班了，且也是部门里头一批走的。可这架不住在超市耽搁的时间长了些，更架不住日常交通堵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户户传出烟火气息了。

说不清为什么，舒倾在进老梁家门的时候有那么一丢丢的紧张感。

屋里开着明灯，张姐正陪着梁老爷子看电视，听见开门声之后扭头瞅。

梁老爷子手里还拿着块儿蛋糕，嘴边有不大明显的糕点渣子。他饿啊，但是听说儿子晚上能回来吃饭，硬生生忍着，一块儿蛋糕愣是吃了好几分钟。

“爸，今天身体怎么样？”梁正心情好，笑得也舒坦，手里拎着几件儿东西，跟串门儿似的。

“我啊，挺好的。”除了心里惦记俩儿子，其他都挺好的。梁老爷子把最后一小块儿蛋糕塞嘴里，“回来就回来，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这不是”梁正偏头，舒倾鬼鬼祟祟的正在他身后往旁边挪。

怎么看怎么跟做贼似的。

怕你大爷个蛋！

舒倾蹭出来了，嘿嘿一笑：“老爷子，我来了！”

老人眼神儿不好，再加上光线暗，饶是看见人也没猜出来他是谁，直到听见说话声音才恼闷过来。

“小舒啊！搬过来住了？”

梁老爷子语调激动，目光炯炯在俩人身上来回游移。

梁正办事倒算妥帖，看见一个神儿带光一个面色略尬，遂解释道：“他宿舍住不下了，还没找到房子，过来住几天。”琢磨了一下，又说：“您就喊小舒就成，喊别的他立马儿走人！”

老爷子谁啊，活了这么多年，配的上“拐棍老书生”这个绰号儿，没准儿给他个机会他都能成精。

好歹也有清醒的时候儿不是。

“来就来吧，买什么东西，多见外！”

“应该的应该的！”他那么说着，又一咂声，这些东西认真说起来分明是梁正买的，梁正推车，梁正结账，梁正拎着。

自己也就一陪衬，陪客。

梁主任亲自操刀下厨，系围裙的时候打了个喷嚏，剩下的三位在客厅里等着。

舒倾被那俩人看得头皮发麻，没辙，只能一边陪着说话一边跟没事儿人似的老老实实坐着。

末了末了，终归是有躲不过去的话题。

“小舒啊，”梁老爷子开口，笑得满脸皱纹堆堆叠叠，“你晚上睡哪儿？”

“睡睡”他不大敢说实话，怕被误会。

天花板上的吊灯挺亮，他脸上带纠结又带尴尬的表情一览无遗。

其实俩男的睡一屋真没什么，不过总感觉老爷子这话问的意有所指似的。

“睡哪儿都行，”舒倾心一横，误会总不能一直被误会，早晚得解释清楚了，“我跟梁主任就单纯上下级关系，真的，这个也听他安排吧。”

梁老爷子点头，人来了就成，至于其他的事儿，年轻人肯定也有自己的想法。矜持含蓄什么的，也不能常摽在身上不是。

这顿晚饭吃的舒坦，难得老爷子没抱怨吃饭寂寞，心里得劲儿吃的也多，脸上也一直挂着笑模样。

只看到餐桌上那道香菜水芹之后愣了一下，随后笑得更深了。

除了时不时被盯着打量几眼，舒倾也觉得不错。

昨儿夜里没大好意思说，实际上梁正厨艺不错，比自己常年吃的食堂和外卖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他压低声音小声说：“没想你还挺厉害。”

乍一被夸，虽说是带着点调侃意味，不过还是很受用。

梁正略一扬头：“那是，你也不看我是谁。”

饭后闲适，梁老爷子强打着精神跟舒倾拉了拉家常，诸如“小舒啊，最近工作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