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不回去了,你还要赶我下山不成?”
那汉子眉毛抖了抖,赶紧收声带着云绯若走了。
洛舒醉前几日见过那对夫妻,心里十分不愿意再去叫他们一声伯父伯母,于是干脆往齐无离的院子走去。她这几日住在千机门的客院,只远远望过那边几眼。那院子外围拱立着诸多参天古树,院墙高耸,看不到里边情形。
“不如我就在门口守着,离哥回来一定十分惊喜。”
她为自己脑中忽然浮现的“离哥”暗暗脸红了红,一颗芳心神思不属,却没留意一个浅红身影跟在她后面几尺处,若隐若现。
那自然是佯称去见门主的云绯若了。她走到中途便打发了那弟子,悄悄缀在洛舒醉身后跟到了齐无离的院落。
院门是开着的,云绯若看着洛舒醉熟门熟路地进去返身关了门,如同回家一般随意,心头发苦。
她实在是不该来的。
只是此时再走已然来不及,她躲在树后,远远地看见齐无离走了过来。
他好像比半年前瘦了些,衣衫有些宽大,显出几分形销骨立的味道。
“阿离修为高,我若是离得近了,难免被他发觉。”
想了片刻,她钻入树林,跃上了那堵高墙。她倒是一点都没想到,自己明明可以借着树林的遮掩迅速离开。因为在她见到齐无离的身影时,她的脚便如生了根一般,再也离不开这里分毫。
那墙的里面,是一片雪白的梨花。
也许仅有一株梨树,但从她的方位看去,那梨花无穷无尽,触目所及尽是娇嫩的白色,在夕阳中发着光,令人目眩神摇。
她想到了修元殿的红梅,想来这满院子的梨花是由他真气维持着。但是她与他相识这两年多来,他从未表露过对梨花的特别喜爱。
“舒妹,原来你没走吗?”
她听见齐无离开了门,想来洛舒醉并未进房,故而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他叫她‘舒妹’,好生亲热。”
“是啊,怎么皱着眉,看见我不开心吗?”洛舒醉见他并未如她所想那般高兴,不由带了几分嗔怨。
“自然开心的。”
齐无离嘴角牵动,笑了笑。
洛舒醉看着他,那笑容分明很淡,却好像勾了她魂,令她失神。
梨花纷纷扬扬,落了她满身,她好像才刚发现一般,讪讪道:““这梨花怎么这个时候还开着?”
“因为是无果之花,除了开花,也没别的法子可想。”
洛舒醉没听懂,墙头的云绯若心中一痛:她跟他之间便如这梨花,没有结果,花开得再好,也只是看着美。
“走罢,天不早了,无论你今日回不回去,晚饭总需吃的。”
洛舒醉跟在他身边,两个人相偕出了门,想是吃饭去了。
云绯若俯在墙上怔怔瞧着,直到再看不见两人踪影,这才颓然滑了下来。
她如果够决绝,此刻便该当机立断离了千机门,从此再不相见。可是她这样跑了一趟,连他的脸都没见着。
她取出椋木鸟托在掌心,倚在树边出了神。当年他送她这鸟时候的情形历历在目,她实在不愿相信他的深情是假的。
“算了,把椋木鸟还了他,我走便是。”
思绪百转千回,不觉间一弯新月缓缓升上了树梢。
云绯若又翻上院墙,轻悄悄落了地。
院子内空无一人,不见半个仆役。
她将椋木鸟放置在屋檐下的连廊扶手上,转身欲走。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云绯若不及多想,翻身便上了花开得最密的一根树枝。
进来的是院子的主人,不过此刻的他一身酒气,全然不如平日所见那般飘然出尘,多了烟火气息。
他的眉眼醉态可掬,俊面酡红。一进了院门,他便放松了四肢,目光迷迷瞪瞪地瞧着这一院子的皎洁。
“他同舒舒吃饭竟然醉了酒?”
云绯若心中悲戚,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离不开他。她同他隔着梨花,隔着月色,就这样对望着。
只是她眼中望见的是他,却不知他眼中望见的是谁?
“算了,终归是有缘无份。”
她既怕他发现了她,又盼着他发现她,内心一番挣扎过后,她终于还是决定悄悄离了千机门。
心念至此,她身形微微一动。
梨花瓣如同春雨一般,簌簌地离了枝头,洒落在这一院子的月光中。
“谁?”
云绯若顿时浑身僵硬。树下的齐无离抬了头,一双醉眼朦朦胧胧地望了过来。
就着浅淡的月光,他看到梨花丛中坐着个轻衫女子,影影绰绰地看不清脸。
这情景是如此熟悉,他这么多年来在梦中见了无数次,只是每次一睁眼,所有的旖旎就都会变成刺骨的冰寒。
而此刻,她如此鲜活地在自己面前,比每一次梦境都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