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空识大师向四周众人微微欠身,双手合十,说道:「那画中女子出现之前,大家对裴重玄裴将军的往事听得十分入神,想不到后来竟被老衲搅得一榻糊涂,害得诸位檀越手脚慌乱、心惊肉颤......是否也让老衲说一段往事,弥补、弥补自己的罪过如何?」
众人听空识大师如此一说,好奇心油然而生,心想:「想不到这老和尚不只会念经,竟也想讲起故事来了?」
空识大师不理会众人,径自开口言说:「那年裴氏一门老小未经大理寺审讯便被朝廷以叛国罪名,下令斩首殆尽。其实当时裴将军还留有一对孤女幼子被关在大理寺的天牢里。那孤女名唤『裴十娘』,当时已有十四、五岁年纪,而那幼子当时只满周岁,正值牙牙学语幼龄,可以说是裴将军仅存的一丝血脉。」
忽地一阵冷风自那画中女子破窗遁去处吹了进来,那仅存一片空白的画卷便随着冷风摇摆飘零......空识大师跟着抬头望向壁上这幅残破的画卷,吁了一口,怔怔地道:「我朝『永徽律疏』明载规定:未满成年的罪犯子女最多处以流放,却不及死刑。唉!不知当今天子被何种压力所逼迫,竟为这桩冤案违背了国家法典,下令连裴将军未成年的一对儿女也必须处死!」众人一听到此,不禁挢舌,突然间感到一股寒意自背脊涌上,心想:这皇帝当真狠心,别说处以斩首弃市之刑,就连我朝最轻的笞刑、杖刑,裴重玄这对儿女也甭想活命!
空识大师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裴将军的女儿裴十娘当时被叛处斩首东市,而那幼子则直接在天牢里施以绞刑......唉!在那裴十娘即将行刑的前一晚,大理寺的刽子手照例会前往牢房里认人,免得隔日错斩罪犯。哪知裴十娘一见到那刽子手便下跪哭啼起来,尽诉裴家的血泪冤屈并表明她个人死生并不足惜,但求那刽子手能大发慈悲,救其幼弟逃离天牢,免受绞刑之厄,藉此保存她裴家仅存的一丝血脉......跟着当下立誓,来世当为那刽子手做牛做马以为回报!
裴十娘的这一举动,不过是人生在最无助、最困苦时刻所表现出来的本能反应;就像溺水泅游的人,在载浮载沉之际,哪怕攫到一根稻草,明知无法救命,也会紧紧抓牢一番!这素昧平生的刽子手,犹如水中稻草,裴十娘心里又何尝不知?
岂知那刽子手来到牢房门口前便悄然侧立一旁,偷偷地从铁栅栏外往里瞧去......只见到那裴十娘一名纤弱孤女在天牢恶劣的环境里,展现出一副坚毅冷静的姿态,对其幼弟尽心喂养、安抚哄睡,眼中却流露出一股无奈悲怨的目光......刽子手当下心中不忍,悲悯之心油然而生,竟兴起营救裴家骨肉的念头!待到后来,裴十娘下跪诉冤求援,刽子手便慷慨激昂地说道:『裴家冤屈,天下尽知,我虽无力为妳裴氏一门申冤,岂有不搭救裴将军后人之理?姑娘放心,我不只救妳幼弟一人,明日连妳也从法场一并救出!』这一番回答把裴十娘听得蒙了......
刽子手不理会裴十娘反应,当下再三嘱咐并与她约定:隔日正午,东市法场验明正身后,法场上必当击鼓三通,当鼓击震响之际,自己必当掩人耳目,自后暗中割脱裴十娘的四肢绑缚,待监斩官下令喊『斩』之时,自己必定急推她的臂膀,喊她快跑!刽子手再三叮嘱裴十娘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千万别转头回视,更不用顾念其幼弟......其余的事,就交由自己一力承担!」
空识大师说到此,突然闭目沉思了一下,跟着睁眼缓缓说道:「那名刽子手后来不知为何便人间蒸发?其所属的大理寺找遍了整个长安城也寻不出他的踪迹?日后裴家那名孤苦的幼儿也自牢中不翼而飞……唉!刚刚那名画中女子,想来当是裴十娘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