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晚上,大家都在自强家吃了一餐饭,七斤、周鹏第二天就要返程了,虽然有些遗憾,但这样的情况以后只会越来越多。
过了个年,周鹏的颓丧之气已经一扫而光,又嘻嘻哈哈地跟大家逗闹起来。
吃过晚饭,照例是几个人闲扯,说体已话,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大家一人抓一把瓜子,或靠或坐,边吃边聊。
“自强,你这样草草的结婚,将来安晨会埋怨你的。”周鹏提醒自强到。
“不会的,她同意这样办的。”自强很自信地说。
“女人心,海底针。你能懂多少?我们这个年代,像你这样结婚的绝对是另类,婚纱照没拍,司仪没请,连个正经的仪式也不搞。人家结婚都欢天喜地,热热闹闹,你这儿可有点儿冷清。”
“明天就是正日子了,我们都是年轻人,不在乎那些老规矩理儿,主要还是不想麻烦别人。”
“要说麻烦别人,你可能想多了。这些年,你不在家,你爸可是没少随人情,祝寿下葬的,结婚下崽儿的,不管白天黑夜,随叫随到,帮忙是帮忙,上礼是上礼,谁家也没落下,人情全走到了。有好几个人,还问我你家这么大的事咋办,要不要大待客?我说不请客,就请亲戚。人家都很失望。”宝宝在一边儿补充。
“其实,我赞成自强的做法,将来我们几个基本在外面生活,在家里办了事,就会收礼,将来就得回礼,这是个礼尚往来的过程,要不然就会被人指指点点。倒不如现在不收,将来也不用惦记着回。”王威说的很直接。
“我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在里面。”自强平静地说了一句。
又回到了那个大家都不愿意提起的话题,自强、周鹏、王威、七斤都不会回村里干“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活儿了,就连宝宝现在也是雇人干活,可那些日子是他们最快乐的日子,也是凝结他们友谊的日子,可是他们再也回不去了,那段岁月永远地过去了。
“现在村里的情况比以前也好多了,大伙儿都出去干活,大部分家里都不缺钱,可是村里的人情味儿却不如以前那么浓了。在外面打工、上学的人儿,回到家里要么凑桌打麻将,要么就窝在家里,真正串门唠嗑的人很少了。等过完年破五,又四散五遥地跑到外面去了。春种秋收的时候,都是花钱请人,虽然大家都得了实惠,可是人情差了。再没有了那种乡里乡亲的‘亲’情在里面,没有不管谁家的事儿,见面就伸手的‘热乎’劲儿。因为年轻人都去外面,家里有时干点儿重活,都凑不齐人,有些家里的地干脆种下去就不管了,能收多少是多少,到秋天庄稼和草一样高。”说了这么多,宝宝拿起摆在炕上的苹果,用手擦了擦,“咔咔”咬了两口。
等把苹果吃下去,才接着说话。
“现在家里的气候也没以前好了,‘春旱秋涝’连着闹了好几年,山上的树越来越少,草皮也逐渐往山顶上去,河水也常干。去年夏天,有半村人家里的井水都干了,大家都跑去挑水吃。咱们捞过鱼的桥底下,也没再见过鱼。以前冬天咱们还会滑冰车、打冰嘎,现在冰就一条,还到处露着河床。”宝宝说完了,打起‘唉’声。
不只是人,连环境也再不是从前的样子。
“会有人重视的,如果生活的根基都破坏了,人还怎么生活。”自强冷不丁插一句。
七斤一直没有说话,他在听也在思考。王威问他:“你怎么不说话啊,七斤?”
“我来得慢,你又不是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这个世界和我们小的时候不一样了。咱们的父母可能老了还一定会回到这里,还要埋回到这旮旯儿,可是我们还会埋回来吗?以前骂人最狠的不过是死无全尸,死无葬身之地,可是现在每个得病的人都可能会遭遇到手术,有些人摘掉了胆囊,有些人切了胃,有些人截了肢,还有些人临死的时候,把眼角膜、心脏等器官都捐献了,这些人都是善良的人,还有人骂他们死无全尸吗?还有些城里人,现在想通了,开始流行海葬,不占用一寸国家的土地,他们算不算死无葬身之地?得换换脑子了。”
“跟你们唠嗑还是长见识。日子一天一个样儿,咱们都好好地,慢慢地看吧,反正我好赖就扎在家里了,你们回来就奔着我来,我给你们当根据地。”宝宝说。
“自强,我们俩明天一早就走了,祝你新婚愉快,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周鹏说。
“我也这个意思。”七斤跟上一句。
“这个七斤!”王威笑骂着,拍了一下他的头。
大家都知道,这可能是几年中聚得最全的一次,七斤离得很远,回来一趟不容易,周鹏这一关过成什么样还不知道,如果进去,时间可能长也可能短。唯一可以欣慰的是,无论什么时候,大家见面都如小时候一样,可以无所顾忌的谈天说地,心中的那份纯真的情感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