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称左棠的年轻男子是一个怪人,从第一次在饭来斋见面之时他嘴里“大逆不道”的言语就能看出分毫,可赵长安仍旧是没有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他。
从未见过如此嗜酒如命的人,赵长安不下三次在巷子角落见到他,无一不是酒醉如泥,。即便是未曾酣醉过去,也只能迷迷糊糊地朝着赵长安打一个招呼,嘴里胡乱言语着什么有的没的,旁人根本就听不大清。
不过这天左棠终于是清醒了,尽管面色仍旧是苍白,好似没睡醒。脚步也仍旧是踉跄,但总归是能说出话来。
赵长安就在酒肆门前碰见了他。
“左棠?没说错?”赵长安打了一声招呼。
左棠转过脸来,毫无精神气的面容叫赵长安唬得不轻。
赵长安皱着眉头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遭外人打了一顿?你脸上那两个黑眼圈怎么回事儿?”
左棠满不在乎摆摆手,“啊,这个啊,打小就有了。只不过昨日醉过头了,便显得愈加厚重一些。不碍事,也没人敢揍我。”
赵长安呵呵一笑,没拆穿。就左棠这副干瘪的身板,无精打采的模样,再配上这为酒水掏空的身子,着实是没人不敢招惹。
赵长安不免在想,若是自己一拳朝着这左棠的脸上打过去,会不会是直接将他砸死了?
“想什么呢?”左棠眼帘耷拉,随意问了一声。
“没,瞎想而已。”赵长安便也随意回了一句,随后饶有兴致问道:“前几次见你就没有见过你不抱着酒坛的,今日怎么就没了那副心思?”
左棠回道:“先前说了昨日醉过头,等到今日醒来就发现自己怀里的钱囊已经是不见了,就算是想吃酒,也只能强抢了。”
赵长安心道,你每日醉成了一头死猪,没被人扒光衣服就已经是好的了,看着你这身衣裳应当也值不少的钱。
可看着左棠这副浑不在意的表情,赵长安问道:“你就不心疼?”
“这有什么好心疼的?无非就是几两白银罢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左棠面色乏力,但语气轻松,“再说了,若是我想要,随随便便就能得个百八千两。那人偷了我的银钱,想必是囊中羞涩,也就随他去了。”
既然有底气说这种话,不是家财万贯的富家子弟,就是本事极高,也或可两种皆具,但赵长安更倾向于这左棠乃是第一种。
“可若是那偷你钱财的人乃是随手而为呢?”赵长安打趣道:“就像是早早收了手的梁上君子,虽已经是家中富裕,但瞧着你这么一个大活人摊到在路边,穿着又不似寻常人家,便一时手痒。这你怎么说呢?”
左棠回道:“那也无妨,救我兜里这几两白银,给他一时的痛快欣喜,也值了。”
好家伙,大方还是大方。
左棠面容清秀,若不是这颓废的面容怎么也不能叫人觉得好看的话,赵长安还真是会以为那大成子是不是看错了男女,前天大成子嘴里说的那要出三百两买那根棍子的娘们其实就是眼前这位公子哥儿。
又随意跟这左棠搭了两句话,赵长安正欲离开,忽而望了一眼那酒肆,又转头看了一眼站在酒肆门口的左棠,笑道:“要不要请你吃一杯酒?”
左棠打了一个极长的哈欠,“好家伙,你终于是想到了这么一遭,也不枉费我在这边跟你唠叨了这么长的时间。”
赵长安无奈摇头。
在这酒肆之中选了一张干净一些的桌子,坐下,赵长安喊了一坛酒,又喊了一壶茶。
这酒肆的小二颇为惊讶,“今日你赵长安改性子了?怎么也会想着要吃一杯酒?”
赵长安回了一句关你屁事儿!
左棠倒是有些讶异,“怎么?你不喝酒,喝茶?”
赵长安嗯了一声,“原先小时候尝过一口,辣的喉咙疼,便没敢再尝。一手将我带大的那老头子也从不喝酒,只吃茶。一来二去之后便对茶颇为上心,对酒就漠不关心了。”
末了赵长安又添上了一句,“说是喜欢吃茶,其实也根本就尝不出其中的滋味来,苦就成。”
左棠便道:“要不要喝一口?”
赵长安摆摆手,“不用了,吃不惯,也不喜欢其中的辛辣味道。”
左棠摇摇头,“年轻儿郎不吃酒,光吃茶算什么?活得像一个七八十岁的糟老头子!”
赵长安笑了笑,打趣道:“是么?”
左棠瞧着赵长安那副明亮的眼睛,眼帘却始终抬不上去,咂咂嘴,不晓得胡乱嘀咕了一句什么有的没的,扭头冲着那小二喊了一声,“上半坛酒就够了!”
赵长安嗤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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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口走出来一个脚步踉跄的老头儿,是那说书人。
说书人肩上背着一个破旧的包裹,左右拎着那杆旗帜,右手提着那壶酒,醉眼惺忪。
步履凌乱,这说书人眯着眼睛瞧见前头有几张桌椅,连忙歪歪斜斜走了上去。终于到了临自己最近的一张桌子旁边,小心翼翼将酒壶放在这桌子上,另一手上拿着的旗杆却“啪”一声掉在了地上,随后自己才重重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桌子,又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酒,哈一声,面容陶醉。
“客官要来一杯醒酒茶么?”那瞎眼老头儿走了过来问道。
说书人后知后觉昂起头来,微微睁开眼睛打量了一番,又后知后觉低下头,嘀咕道:“老子怎么又到了你这磕碜老头儿的茶肆了?倒霉!”
说着说书人正欲起身,可提不上气力,折腾了半晌屁股还是未曾离开椅子,终于泄气了,“一碗白开水,放半点茶叶我都不给钱的!”
“好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