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霍启明、韩煦都连声点头,“其人刚正严明,不徇私情,可为特命宣慰大使,专督此事。”
于是周恒在漠北清点战果,诸部男女丁口八万余,牲畜近二十万,并将贵族之金银财物,尽皆分与部落之民。
薛宁、何占海所率之东路军,一路向北,越狼居胥山,追及同罗部。时至日暮,部落兵众正休憩进食,风沙大起之际,唐军掩杀而至,东胡降将兀里海为首,骑兵皆执横刀、短火枪,奔突奋击,一时之间,场面大乱。库罗、郁罗兄弟仅率千余人弃众北逃,何占海分兵继续紧追不舍,余众则大半投降。唐军俘敌七千余,马匹逾万,另有橐驼二千,大车数百,金银财物亦不计其数。
库罗在逃亡途中坠马,藏匿于草丛之中,但仍被搜捕的唐军生擒,郁罗则不知所踪。薛宁随后转向西进,直至同罗部故地,招抚其老弱女眷,以安众心。
三路唐军于九月初会师于和林王城,此时气已寒,大军已经必须要返回了。依照督政府之教令,周恒于漠北之地设漠州行台,以豆莫归检校行台都督。以王城为界,分设瀚海、燕然都护府,由阿拉尼、达贺奇出任都护,各领部众,以守其土。
和林王城,方长十八里,有夯土城墙。城内北面为汉式宫殿,王宫南面为官署。周恒并未入住王宫,而是将行营设立于官廨之郑达贺奇得知自己被署为都护之职,大出意外,向着周恒连连叩首以示感激之意。
周恒示意他起身,又正色嘱咐道:“如今你既为部族之长,又为朝廷命官,军中都尉。三道身份,其一,当处事公正,令部众皆服。其二,当拣选锐勇,勤加操练,以担守土之责。其三,若中枢有事相召,当速为响应,不得迟误。不然,必以反叛论处,本总管绝不容情。”
达贺奇连忙又跪下:“的早在云中之时,便已追随大总管,但有吩咐,从不敢推辞。上阵杀敌,也未敢落于人后。如今大总管又亲率伙伴,替的斩杀述律支老贼,报了杀父之仇,的岂敢生有异心!大总管既托重任,的必定赤胆忠心,以为国家北地长城也。”
他想了想,又不服气道:“只是阿拉尼,彼身为防御使,才见敌军便吓得面色发白,身体僵直。这等无用之人,着实丢脸,元帅和大总管该撤了他才是,如何还教他来做这个都护?不瞒大总管,当日激战之时,便是阿拉尼身边扈卫,都替他觉着颜面无光,纷纷言道,我等奉命出征,本该杀敌立功,如今却只为防护着他,着实是耻辱之极。”
周恒、张承绪等人,包括柳松等,都笑了起来,周恒便安慰他道:“阿拉尼此前未经生死,心生怯意,这也是难免。到底他不曾临阵脱逃,已经算是难得。人么,经此历练,必然不同。再者,不是还有豆莫首领约束着你们么。”
于是大军分批拔营返回汉地,挑选出胡族军官、士卒,交付豆莫真等人,仍于草原设立部落兵,等同汉地之团结兵,俱受中枢调遣。
拔烈坚带着一批随员赶至和林之时,东路唐军已经逐渐开拔。身为营州都督的薛宁,也要动身返回了。
九月底的漠北草原,草木萧疏,早晚间已经甚为寒冷。金黄色的草地,散布着斑斑点点的薄雪。周恒等人相送薛宁,出和林王城,向东行出十余里地。两人并肩而行,低声细谈。
“营州之地,极为广大,煤矿、木产极多,如今工业大兴,铁路待建,营州三道,必定繁盛远胜往日。”周恒觑着薛宁问道,“薛兄以名将而为封疆大吏,武功既立,而文治可期,将来必定青史留名,为何总有抑郁之意也?”
“没有什么,”薛宁摸着新蓄的唇髭,想了想终于道,“某既受任方面,自当尽心用命。于部伍,并无半分留恋。再者,漠北已平,往后也就没有什么大战了。将军百战归,解甲以督抚地方,也是应有之义。”
“薛兄,不要多心了。”周恒不禁失笑,“你身为都督,民政军务俱归掌握,又不是不许你过问兵事。似这等来,若是将来召你回燕京,岂不是要疑为削夺兵权?都帅虽严厉,其实骨子里并非忌刻之人,所谓鸟尽弓藏之事,决计不会樱”
薛宁没有吭声,风声呜呜而过,听得周恒又道:“都帅、真人二位,英威自振,澄清四海,全无私意,惟以社稷万民为重,慈胸襟,光风霁月,而与下人无私怨,薛兄不可因往日之事,而自困于门户之见也。”
“是,都帅罢皇权之举,虽惊世骇俗,然仔细思量,实有合于圣人之意。”薛宁也不得不承认,“不过,设若十年之后,都帅果真禅位,譬如交付于大总管,则大总管能无私意乎?”
“这督摄国家之事,周某何德何能可以任之?”周恒诧异道,“再者,十年之后,不论是谁接任者,其欲行窃国之事,下文武军民,岂能容之?”
薛宁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他没有再出言辩驳,只不置可否道:“十年之后,咱们再瞧是如何情形罢。”
他瞧瞧四周景色,勒住马头,向周恒抱拳道:“大总管就此回转罢,山停水转,望咱们往后,尚有相见之期也。”
“好,咱们就此别过。”
薛宁率领扈从,渐行渐远,变成草地上一个个细的黑点。周恒回想其人话语,转头问柳松:“往后当真还会有人想做皇帝?”
“周将军,那洛阳紫微宫,何等壮丽所在,谁不想住在里面呢。”柳松嬉笑道,“再者,身为子,想娶谁就娶谁,想用谁就用谁,下俱听使唤,这等威仪,哪有人不心动的呢?”
“我就不心动。”周恒觑着他,“都帅不心动,真人也不喜欢。只是据你来,还是会有人动此念头的了。”
“都帅和大总管,境界非凡,岂是人这等驽钝之人所能明白的。”柳松吐吐舌头,“若是换了旁人,竟然真的敢行如此之事,的第一个就不答应。他凭什么?”
“权势美人,无人不爱。”周恒皱起眉头,“必当以大贤大能者揆领国家,才不至于枭狂之辈,窃取大位,为下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