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就盖上自己的外袍,躺了下去。留下黎朔归因为他的动作,双手抬起,捧着手中的起居注。低了低头看看手中书卷,又看了看就这么理所当然枕在他腿上,“陛下——?”您这样不太合适吧?
“嗯?”宫子铭轻轻应了一声,甚至伸手去扯过黎朔归的衣袖,拽过来嗅了嗅——有一股树叶被揉开的青苹果味道。在黎朔归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宫子铭对于他的好感度在这种非主动的情况下有增加了几分。闭上眼睛的宫子铭松开扯着他袖角的手指,蹭了几次找到比较舒服的地方,不再动弹,只是闷声交代,“开始念吧。”
“……”
宫子铭用并没有调戏意味的心态,做了调戏意味十足的事情。
黎朔归一脸复杂。
他视线飞快的掠过那边的苏鸢。
短短四句,一首《题都城南庄》的词,这个小姑娘从开口之时,到现在来回重复着唱了许多遍,到后面之前的哭腔渐渐淡下去许多。之前的满腹委屈和胡思乱想随着皇帝将其放置一旁的时间加长,而慢慢消失。
她所在的角落距离皇帝所在的软塌有一定的距离,稍稍离得远了,她在这边唱歌的声音遥遥的传过去,而那边对话内容听的不是很清楚。一首曲子来回唱了好几遍之后,有点渐渐的哑了嗓子。到最后一遍唱完,也就拖长了尾音,结束了这首曲子。
总觉得去乐舞坊的那个宫人去了许久,到现在也没见到回来。
作为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入宫前她在家里可没有这样站着唱许久的经历——也就是入宫后的今天才有这么一次!
由此看来,见到皇帝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情,身边两个侍候的人都没有!不过说起来,皇帝身边也只有个侍卫在……
想到这里,隔着不过十多步的距离,苏鸢苏鸢怯生生地望过去。
光影分明照亮呈现的画面,清晰的落入她眼中:方才身姿宛如翠竹一般的侍卫,此时已经坐在皇帝的床榻上,一只手搭在皇帝肩膀上,另只手握着一卷书,隐约能够听到他嗓音温润的念着书页上字句的模糊句音。
而那个看起来让人心思捉摸不透的皇帝,身上盖着外袍,枕在侍卫腿上,眉眼之间尽是温柔的笑。他伸出手点在侍卫下巴边,被嫌弃的躲开了,也只是笑着收回手搭在自己额上。苏鸢一直觉得皇帝长得极好看,是那种任何一个姑娘一眼看过就会愣神脸红的好看。
只是从前的皇帝从来不会笑的,总是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从头到尾散发着不要靠近的拒绝感。
所以,陛下也是会笑得这般温柔的吗?
所以,陛下是……
脑子里的猜测争前恐后的闹出来,以至于苏鸢并没有注意到宫子铭因为歌声停了而看过来,他向苏鸢问:“这首曲子唱完了?”
“……!是,是的。”不甘只是冒出来一瞬间,就又在下一秒消失不见。苏鸢不小心撞进宫子铭的视线里,心跳立刻变得混乱,紧接着不论是手脚还是视线,都无处安放起来。“唱完了,陛下。”
“还有别的歌吗?”
“有,有的!”
“那就再唱一首好了。”
“……遵旨!”
苏鸢觉得自己是不是被什么妖魔鬼怪蒙了心了。她觉得皇帝方才笑着看着她的时候,他的眼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满满的,完全的,独占了对方的视线,那一瞬间有一种自己是他整个世界的感觉。不论是不甘,恐惧,还是之前的猜测都全数消失不见。
她向着对方微微福身,有几分略微发痛的嗓子这时也不算什么了。苏鸢小声的清了清嗓子,宫商徽羽的曲调一个个从脑海里飘荡而过,在反应过来前,她的嗓子快于脑子已经唱了出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原本只是唱着,苏鸢的一句转音,却是一个转身,扬动的衣袖于转身时带动的衣袂转动,宛如一朵春季枝头徐徐开放的花。如果之前只是有歌声而已,现在展露出来的舞姿则是从另个方面吸引了宫子铭的注意力。
他侧了侧身,随着苏鸢唱出的第一遍,屈去的食指顺着节奏指节一下下轻点着额头。宫子铭跟着低声的唱,“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并不能够每一次都唱在同样的调上,宫子铭在第三段时,改为跟着哼哼,对于黎朔归还在念着的起居注内容,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您还在听吗?”
“听着呢。”
宫子铭听着纸页翻动的声音,沙沙作响。黎朔归只是停了停,又继续念着手中的书卷,宫子铭听没听进去不知道。只是他是做不到一心二用的,苏鸢的舞跳的好看,让宫子铭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名为《洛神》的舞,那个跳舞的人说是一个听起来很厉害的舞蹈队的首席。
那一次看着,让宫子铭少有的一次觉得当皇帝真好,当一个可以看小姐姐跳舞唱歌的昏君更好。
江山完了就完了呗,我想看跳舞。
嘴边带着笑容,那边的苏鸢已经唱到了最后,为了舞蹈这首词被拖长了一遍唱着。苏鸢笑着唱完最后一句,旋身顿在原地,抬眸一笑,想着宫子铭望过来,当即让他脱口而出:“朕给你进个位如何?”
“皇上你在说什么傻话?”
“……”
这熟悉的怼人感,宫子铭后面的话跟着一滞就说不出来了。他脑袋疼的顺着声音看过去,不出意外的看到了摄政王那张故作老成的脸,还有他旁边站着的华衣女子。
——按照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宫子铭打赌这个应该就是皇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