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摇曳的夜晚,一袭玄色齐胸襦裙的璇玑伏于桌案前,她以朱砂为颜料,极细的笔锋在生宣纸上描摹出腰肢曼妙的飞天胡姬,头戴宝冠,项戴璎珞,手带环镯,肩披彩带,手中反弹一把箜篌。衣带飘灵,颇有前朝清秀骨像。
脚步声湮灭于铺在地上的毯子,璇玑不紧不慢地完成最后一笔,灵动的飞天胡姬便展现在眼前。
“素手把芙蓉,虚步镊太清。”默啜一手撑在桌案上,念出题在最后的诗句,“你可想好了后两句?”
璇玑抬手便要把画用灯火点燃,默啜按住她的手,“这么好看的舞妓,烧掉可惜了。不如送我当作谢礼。”默啜说着,夺走了画,卷起来塞进自己怀里。
白日里,璇玑的生辰宴上宾客络绎,王城的勋贵们来了大半,余下不露面的也都让人送来了贺礼。璇玑疲于应对,便是默啜帐中管事的斛拔奚氏阏氏操劳。
直至傍晚,才送走来贺喜的宾客们,格尔木宫的门槛都快被踏破。现如今谁不知道,大阏氏肚子里怀着嫡子,是汗王心尖尖上的人。汗王若不是忙于军务,也怕大家拘谨,是要来热闹的。
璇玑自知争不过他,想要挣脱他的手,“你放开我。”
默啜反倒是攥得更紧了,他抬眼,忽然看着暗处站着个人,身影十分熟悉。璇玑也见着了,更是紧张着要挣脱。
“大阏氏,妾命人礼单整好了。”说话的是默啜的侧妃多兰,她比默啜长几岁,生就高挑纤瘦,面容深邃,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如碎金散落,一颦一笑像是狐狸一样妩媚。斛拔奚氏的美人是草原上都出了名的,各个家族的男人帐中或多或少都有斛拔奚氏后妃。多兰着一袭紫红色织花锦袍,点蔷薇色的口脂,更是衬的艳丽绝伦。栗色的头发编成繁复的发髻,带一顶尺寸略小,赤金镶嵌祖母绿的冠冕,带着祖母绿的项圈和手镯,今日绝不算是出挑,逾矩夺了主人的风头。
她见着默啜与璇玑,面色如常,反而笑道:“妾知错,大君,妾在殿外候着。”
璇玑狠狠地瞪了一眼默啜,他放开了手道:“你大可安心。多兰早就知道。”默啜十分玩味地看着璇玑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你当我帐中会常备着女人的衣裙?”
璇玑听了默啜的话,脸上不自觉地泛起红晕。
“迦陵频伽,我又要领兵去南边了。”默啜的手抚上她光洁的额头,“我不在,你要替我好般若,还有你自己。”
“骨力培罗会与我同去,你若是有任何事,便去找白日里,在你书房外洒扫的那个坡脚侍人,他能将消息在三日内递给我。他可以信任。”璇玑早就知道,偌大的王帐中有各派势力的细作,咄吉奉命清理门户。但细作们如烧不尽的野草,清理一批,还会有新的一批出现。格尔木宫中的侍人们有严格的监管方式,但默啜在格尔木宫中还是有不止一个眼线,算得上是手眼通天。
“若是他在你门厅上放一束红梅,便是有人要将你和般若送出王城。不要反抗,会有人护你平安。迦陵频伽,你就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了。”
“你或许也可以不叫迦陵频伽,阿璇?”
从未有人这样叫过璇玑,她自己都快忘记了,在迦陵频伽这个名字之前,她的名字是什么。
她也对别人说过这样的话,然后再未回过头。即便是孤寂清冷的夜里,午夜梦回少时,她也再没有怀念过。
“你要做什么?”璇玑脑海中一直盘旋着的那件事,在默啜嘴角勾起的一抹笑意中得到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