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从头至尾,都是骗局?”斯兰呢喃,“都是你一手编造的骗局?”
“迦陵频伽,世上无人比我对你更好,你为什么不懂?是我将你从南齐带了出来,给予你大阏氏的无上尊荣。我们对着腾格里发过誓,你是我永生永世的妻。我不懂,你为什么会如此恨我。”斯兰即便被囚禁,也保持着大汗的尊贵模样,令璇玑厌恶。
“是你毁了我的半生!我不该沦落至此,我要将你施加给我的屈辱,千万倍的还给你。”璇玑掐住斯兰的脖颈,指甲深深嵌入斯兰的颈肉,留下道道血痕。
“你心里有别人对不对?你心里没有我,对默啜也不是真心。”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他想要自己一直如珠如宝的珍视的女人亲口说出来,他想要报复背叛自己的弟弟。可她娄璇玑的歹毒心思,又能被谁摸得透。
“你有更深的算计,你算计着每一个喜欢你的男人。男人对你,不都是垫脚石吗?“斯兰一副轻蔑的样子,他的霸业折在女人手里,而女人的弱点在此时暴露无遗。
“为了你的母族?你的某个旧情人?是萧正则?还是娄骧?”斯兰凝视着璇玑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挑拨诛心,是他最擅长做的。
斯兰嘴角笑意轻蔑,“被我说中了,迦陵频伽。你与默啜,是一类人。”
“迦陵频伽,我是你对着腾格里发誓的丈夫。腾格里会将不忠的女人投入不卢半呼,受万年的折磨。”
璇玑冷冷说道:“我从不信举头三尺有神灵,若是有,我只会咒骂,咒骂他的残忍。我从没有想过去伤害任何人,但神却要害得我落得如此下场。”她指着天道:“我不怕下阿鼻地狱,也不怕做孤魂野鬼,我只怕没有人陪我一起下去。”
她早已摘下了随身的佛珠,丢下了那副虔诚的模样。
“你当真恨透了我。五年日夜相对,你也不能原谅我。默啜对你可是柔情似水,比我好上千百倍?”
斯兰杀过数万人,可他自己却从未想过,会死在璇玑手里。她瘦弱的身躯,清澈的双眼,以毫无破绽的谎言,骗过了所有人。
“阿史那斯兰,我原谅你,我不会给你分毫的恨。你欠我的,只有这一条命。”她忽然觉得喉头被什么顶住,猛猛呼出一口气,“我要你还的,也只有你的这条命。”
璇玑始终忘不掉,那个暖意融融的午后。她后来才想清楚,那是皇帝与皇贵妃串通设下的一个圈套。下嫁高州已不能让皇帝放下戒心,高州仍可以助她得势。只有将她送到万里之外的蛮族之地,让她受永生永世的折辱,客死他乡,才能解皇贵妃心头之恨。
璇玑站起身,眼前虚晃了一下,道:“斯兰,我命王胜调了配方。你会从骨头到皮肤都被毒渗透,疼到四肢百骸,心神俱裂,足足十二个时辰才断气。”她端着药,弯下身子,掐住斯兰的下颌,“每年你的祭日,我都会命人在你挫骨扬灰的地方,放最绚丽的烟火,让你不得安宁。”
斯兰开怀大笑,大马金刀地坐在地上,正了正衣衫,道:“迦陵频伽,我阿史那斯兰要化作厉鬼,纠缠你生生世世,你背叛了对腾格里立下的誓言。腾格里要诅咒你,天诛地灭,神佛不容。”他闭上双眼,狂笑着被璇玑灌下药。
精致的药碗摔在地上,碎成几片,她眸中笑意流转,如年少时那般纯真,一滴咸酸的泪如琥珀,夹杂着过往的爱与恨,落在地上。
她是娄氏璇玑。
靖明元年四月十七,北庭天命大可汗归天,年二十九。其弟默啜大君继位,是为天授大可汗,按北庭习俗,迎娶长嫂娄氏阏氏,改称天授大妃。
冷雨敲在雕花窗棂上,太和宫书房中仍凉着明亮的烛火。穿着素白色蜀锦龙袍的男人端坐在紫檀木桌案前,手里的朱笔写写停停,他手边批完的奏疏摞得有半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