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醒来时,已是第二天。默啜抱着她回了格尔木宫,早早起身去书房见大臣。王胜来请脉时,开了些磨碎的曼陀罗花干给她夜间兑水服用,这才算是平缓她的疼痛,让她好一些。
“主子体寒大有好转,如今吃的药,仍是温补身子的,但是奴才自作主张,为主子加了些别的药。”王胜悠悠说道。璇玑小产后,斯兰迁怒众人,赏了王胜三十鞭子,让他躺了两个多月才能下床。
璇玑捧着碗滚烫的汤药,又苦涩又腥臭,“你加了什么?”
王胜抬起头,笑容讳莫如深,“主子打南边来,见过深宫恶斗,自然知道子息的珍贵,主子已是宠冠后廷的大妃,有位小主子是锦上添花的事,奴才也好在汗王面前得些脸面。”他一副谄媚样子,落在璇玑眼里,也是不真切。
璇玑小腹胀痛难忍,牵起嘴角笑道:“你的如意算盘打的倒是好。记得写好想要的东西的单子,我让汗王全都给你。”
“若是主子想要奴才的人头,奴才也只得奉命行事。”王胜有些自嘲,低下头,道:“这药猛烈,最快两月就能排清主子体内的寒气,不出半年,主子便能受孕。”
璇玑霍然一笑,好一个奉命。这一道命令,几乎将她的前路断绝。
“我有孕后,你便走吧,去哪里都好。你若不是走,我便杀了你。”璇玑看着手里的汤药,黑乎乎地映照出自己的脸。
她的艳名,大抵早已名扬四海了吧。
七月的雷暴来得突然,电光划开大半黑色的幕布,开了一场大戏。
七月初三,斯兰旧部见着默啜忙着处理内政,无暇顾及辽东之地,竟然联合渤海王世子王寿寻机在故地复国,以瘟疫侵袭默啜留下的驻军。
默啜做大君时曾将渤海王那老匹夫打得落花流水,宣誓脱离南齐羁縻,对北庭俯首称臣。世子王寿原先被送到南齐做质子,后来跟随平帝一同南渡,渤海王在默啜逼迫下,又立了小儿做世子,这才算是放过王寿。不想就是默啜的放过,让渤海有了复国之机。
南齐默不作声,只说是国丧时,王世子趁着放松警惕,勾结渤海遗民出逃的,极力撇清关系。默啜有瘟疫要解决,还腾不出手去管南齐与渤海王世子的勾当。
原先北庭尚武,历代大可汗麾下都有悍将,可斯兰继位后收夺军中权力,对将军们颇为忌惮,抑制三大外戚家族在军中地位,有意栽培自己的嫡系。所以斯兰掌权的十几年间,北庭偌大,唯有阿史那氏一支铁骑可为阿史那氏所用。默啜原先带兵的时候,也被斯兰授意压制。默啜上位后,先清洗了军中斯兰的旧部,但斯兰的根脉太深,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时之间余孽难消。
格尔木宫里将军们来来往往,女眷们都避之不及。默啜忙着调动粮草,集结军马,又要稳住黑沙王廷中的一众勋贵,分身乏术。
“请大妃回避。”
几位大君仍是忌惮着璇玑在场,不肯罢休。
璇玑站在默啜身后,她是来送补药的,却不想默啜正在议事。
“大妃仍有摄政之权,不必回避。染干,你方才说,如今有三万两白银在开京,落入王寿手中。”
染干看了一眼璇玑,道;“那三万两白银是渤海王私蓄的一部分,原本是打算着安置驻军用的,不过闹了瘟疫,就拿去买草药了。王寿不动声色,趁着夜色破城而入,直取越勤将军首级,城内外渤海遗民见着他,纷纷应声而起。”
北庭征战四方,对待敌人,无论军队还是平民,不投降便是死路一条,屠城不在少数,征服后再同化,如此反复,便有了多民族但统一文化的偌大帝国。
“三万两白银不算多,但若是渤海遗民应声而起,就有些难办了。”璇玑道。
默啜听她开口,问道:“大妃,你觉得该当如何?”
灯火幽幽,映衬着璇玑的脸,她如一尊神像,容不得侵犯。
璇玑见着大君们神色各异,却又都阻止不了她干政,莞尔一笑道;“打胜仗比的并非是谁的军队更强悍,谁的砍刀更锋利。比的先是意志,再是粮草。”
“北庭铁骑自是不用担心,三万两白银若是放在一场快如电光的战争中是足够用的,但是渤海没有这样的实力,但渤海遗民仍听王寿号召,可见臣民复国之心不死。今日白日里你杀了一批,可半夜里就有另一批潜藏更深的出来,杀你军士,烧你粮草,最不济和你耗上十几年。如此下去,只会让渤海更难对付。”
几位大君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倒是觉得以前有些小瞧她。前帐大君处摄图不屑道:“照大妃这样的说法,不如直接放渤海复国,北庭永世不再踏足辽东的出海口便能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