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进了七月，内廷就都为准备太子的生辰宴忙碌起来，礼服、洒扫、器具、采办、餐食酒水等处处都不能出差错。

皇帝崇尚节俭，即位十一年来，每年唯有元宵、太后寿辰两回宫宴办得隆重些，所谓隆重，也不过是比普通宫宴多添几样餐食，多奏几出舞乐罢了。

隆德帝后期，因姜妍喜好华美之物，宫里亦崇尚奢侈之风，宫宴往往所费糜巨，天家如此，那些年民间风气也盛行铺张浪费。

当今天子节俭，民间亦不敢造次，奢侈之风有所收敛。

这一回太子十五岁生辰宴，皇帝却决心隆重地办，司礼监起先不清楚皇帝所谓“隆重”的意思，照着今年四月太后寿宴的规格约减了两成递了规划折子呈上去。

皇帝发回司礼监的折子上，只有两个大字御笔朱批，“重拟”。

尽管有谚语道“由简入奢易”，但司礼监管事太监觉得，清简朴素了十余年，陡然要奢华也不容易，然而皇命不可违，只得一面翻看隆德朝的宴饮记录，一面着人去打听当下流行的宴饮花样，如此紧赶慢赶地凑出一篇新折子递上去。

这才堪堪令皇帝满意，十二监的内官和六尚局的宫女们就都忙着准备起来。

到了七月二十九日黄昏，御花园里亮起一盏盏璀璨的琉璃宫灯，每张红木雕花矮几上都用白玉莲花座放着颗夜明珠，灯光、珠光交相辉映下，尽管太阳已经落下去，御花园还是明亮亮的。

内侍们引着臣子和家眷按品级坐下，主位还空着，等待的间隙，有的公子、小姐们便互相打量起来。

以往的宫宴，若说带家眷，官员们往往都带正室夫人进宫，这回太子生辰宴，司礼监传令的内官不过在宣旨后状若无意地说了句，“陛下说，各位大人家里若有年纪相仿的公子、小姐，大可都携来与宴，好让孩子们一同玩乐玩乐”。

太子过的是十五岁的生辰宴，皇帝让臣子们带儿女赴宴，众人都心领神会，皇帝与太后大约是要为太子相看太子妃。

勋贵坐在东侧，徐潜和龙凤胎一起坐在东侧首席，今日徐砚之穿着莲青色平纹锦袍，戴着进贤冠，素净的衣色削减了几分面容的丽色，蒋瑶光则穿着墨蓝勾花刻丝襦裙，发髻还是如往常般，左右各梳了个包包髻，每个包包上挂了圈白玉海棠坠子，沉稳的配色为她增加了几分端庄之感。

因镇远侯张晋不在京中，勋贵次席只坐着张沐宸一人。

勋贵第三席坐着靖海侯郭安和他的嫡孙女郭蕊，郭蕊年约十二三岁，穿着件正红色绣金线牡丹宫纱裙，头上插了根珐琅彩红宝石金发簪，十分明艳。

西侧的文臣席中，首席坐着内阁首辅杨敬和孙女杨心月，杨心月年约十岁，眉眼秀丽，穿着件月白绣兰花曲裾，看起来温婉素雅。

小姐们大多穿得素雅，唯郭蕊穿着明艳的红色，她长得也颇娇艳，许多少年都偷偷去瞧她，她自然有所感觉，心中颇为自得。

等待片刻后，远处亮起一串宫灯，候在主位的内官高声道，“陛下驾到”，说完便朝着宫灯来的方向跪了下去。

众人立刻都起身跪下。

皇帝很快就到了，笑着道，“今日是朕的家宴，众位爱卿不必多礼，快快起来”。

众人谢恩后起身就坐，只见皇帝端坐正中，太后与太子坐在东侧，皇后与小皇子，以及淑妃、丽妃坐在西侧。

太后身边还坐了位穿着粉紫绣银蝶曳地缎裙的少女，少女头上只用了根缎带松松地把乌发挽在脑后，她皮肤白净，瓜子脸上长了一对秋水眸，朱唇一点，明明容貌盛极，偏有一种不落凡尘的疏离感。

许多人是第一次见到仁福郡主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震撼，又理解了当年姜妍为什么能宠冠后宫。仁福郡主不过像了姜太后六七分，便如此明丽出尘，可想见年轻时姜太后又是如何地惊为天人！

见仁福郡主也出席了，臣子们才明白，皇帝让各家的公子也来，原来还有这层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