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清亮的女子适时道:“本轮乃是最终轮,请各位贵宾出价。”
我在赌。究竟我要出价到多少,温纳特才能在贞芙苑全身而退。
但我首先得衡量下我有多少身家,说来惭愧,我花钱向来大手大脚,当了几个月少傅,积蓄几乎没有。
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可以向湘虹借钱,她可有钱的很。我将写好数字的竹简交给侍僮,盯着线香一分一分地燃尽,心在怦怦地撞着胸腔,腹部因紧张而隐隐疼痛。
一声锣响,声音清亮的女子朗声道:“本轮竞拍结束,最终成交价五十一金【注2】,出价的是兑字间的贵人。”
我松了一口气,五十一金,是我出的价。我听到周围有“嗡嗡”的交头接耳声,听不清内容,但是不重要了,不重要了,他安全了。
“妈的!老子出了五十金!”坤字间有人大声地抱怨。
我料到了,所以我出了五十一金。
侍僮引我上二楼,将我带进一间雅致的浴房,低声询问我需不需要帮助,我扬扬手让他退下,直愣愣地望着已经装满热水的大浴桶发呆。我脑子一团乱,也许沐浴能让我清醒一点,于是褪下衣衫,将身体泡进热水里,闭上眼睛。
浴房的门被重重拉开,我睁眼,只见湘虹冲进来,我还来不及作反应,便被她一巴掌抽在脸上,“啪”的一声,我懵了好一阵。
我不怪她,五十金即便对湘虹来说,也是好大一笔钱,我刚才大喇喇地在欠条签下自己名字时根本不敢想她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我却忘了她今晚就在贞芙苑,她是管账簿的人,银钱往来,一笔一笔都要报到她那里去的。
“湘虹,你听我解释……”我眼冒金星,但还是觉得得跟她道个歉。
“还有什么可说的!”湘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蠢!愿赌服输,你自求多福吧。这个给你,不想受伤的话自己记得用!”
湘虹把一个小盒子丢在我的衣服上便转身离去。我从浴桶里爬出来,换上干净的衣服,茫然无措地站了好一会儿。
我到底在干什么?
我如行尸走肉一般被侍僮引着,也不知要去向哪里,我在想,我要如何面对詹姆斯·温纳特,作为——买下他初夜的人。
而他就恰恰出现在毫无准备的我面前。
我上前一步拉着他的袖子:“你缺钱跟我说啊,为什么要这么糟践自己!没事了,跟我走。”
我的手却被冷冷地甩开。
他带着莫名戏谑的神色:“走哪里去?”
我一时讷言,不知该如何解释。
温纳特露出一抹笑容,双手端在大袖中:“杜栩,你的买主在房间里等着你呢,你要带着我走哪里去?”
我懵了:“什么?我的买主?”
“五十一金,还记得么?”温纳特的笑容徐徐绽放,“你不是好奇那本被你打散的书对我来说究竟意味这什么吗?”
“对……但是……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在跟我说什么呀?
温纳特靠近我,嘴唇贴在我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那本书对我来说意味着……你卖一次屁股我就告诉你。”
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我凝住不动。一时间思绪纷乱,农夫与蛇、以怨报德……种种这样的词汇在我的脑子里跳跃蹿腾。
温纳特似乎很欣赏我此刻的表情,他从袖中掏出了一块丝绢,在我面前抖了抖,上面白绢黑字写着我自愿委托贞芙苑代理出卖自己,成交价五十一金,抽去贞芙苑的代理费最后得多少多少……最重要的是下面落款处签着我的名字。讽刺地是,我的名字旁有一个墨点,是我刚才签欠条的时候不慎滴落的。
“这不是我签的!”我愤怒了。确切地说这是我签的名字,但我签的不是卖身契,而是欠条。
温纳特摇摇头:“在贞芙苑,抵赖这一套是行不通的。别费心思了。”
他自我面前大摇大摆地离去,我则心中蕴着一股无名之火。
原来湘虹不是在气我乱花钱,而是在气我把自己给卖了,她一定看到了那张卖身契,所以才会来教训我,想来她的眼神更像是哀我不幸,怒我不争。
我被骗了。为着对一个人的好奇。现在想他是怎么把欠条上的名字偷梁换柱到卖身契上已经毫无意义。
为了怕我逃走,几个精壮的汉子将我“押送”至三楼的房间中,他们看上去各个都是习武多年,我双拳难敌四手,没有胜算。
我被推进一间无窗小阁,几个大汉在我进去后迅速锁上了房门。阁中的布置非常简单,只有一席床榻、一张小小的案几,以及一把夜壶。
雷米·唐·阿里正盘腿坐在榻上,微笑看着我。
【注1】步:秦汉时,一步约为138.6厘米。
【注2】五十金:根据秦简《秦律十八种》规定,1(两)金=360半两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