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眼瞧了一眼里正,只见那鸡贼刘不知何时已经站正了身子,眼中略有惊喜交加之色,却是看不到半分的恼怒,张白圭暗道还真是被自己猜中了这老狐狸的心思,想来这老家伙也没有料到自己这个文弱书生变得如此果断狠辣。
一念及此,张白圭忙装出一副后悔羞愧的模样,三两步上前去板正桌椅,嘴里不断的道:“失礼失礼,正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真是失礼的紧,咦,居然被那三人以头撞碎了茶碗,真是不该,不该,里正大人恕罪,小子糊涂,这瓷碗小子定当赔付给里正大人才是。”
鸡贼刘愣了一下,立刻换上热情的笑容,上前一步拉住张白圭的手道:“张贡士说的哪里话,分明是那三个不长眼的挑衅在先,才使老夫蒙受损失,若是怪责也应该是怪到那三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身上,还真当得了个秀才就能随意欺辱人了不成,当真是不知好歹,前些日子老夫看张贡士与这几人有些过节,想着今日请他们来与你们之间化解一二,哪知出了这么多幺蛾子,是老夫考虑不周,张贡士多多担待。”
两个人你说你的责任,他说他的过错,争执了好半天才莫名其妙的携手进了屋子。
大约一刻钟以后,村口响起了震天的锣鼓声,携卷着鞭炮的喜庆,震得整个村子的人都出门张望。
只见在村口处,一顶红色的绸缎围裹的轿子正稳稳当当的停在大路中央,四个轿夫两两一组分别侍立在轿子前后,轿子两旁有鼓手和唢呐手各两名,见村民越来越多,敲打和吹奏的也越发的卖力,那唢呐手的腮帮子都鼓成了蛤蟆。
伴着喜庆的鸣锣唢呐声,一个小斯模样的灰衣少年咧嘴笑着点燃了准备好的一挂爆竹,顿时整个村子更加热闹了,鞭炮声鸣锣声和呜呜哇哇的唢呐声混作一团,莫说是五胜庄,怕是整个秦王岭都听得明明白白,任谁都知道,这里来了大人物哩。
“敢问是巡检大人大驾光临否?老夫刘老三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一番敲打过后,鸡贼刘从人群中分流而出,急急忙忙的来到轿子面前,不失礼数的说道。
那小斯抬了抬手,止住了众人的吹奏,向着轿子里小声说了几句什么,而后点点头,一掀轿帘,一张满面春风的面孔立刻从里面钻了出来。
还没来得及让人们看清这人的面貌,那人就已经冲到了里正面前作揖道:“哎呦,里正大人,你这可是折煞晚辈了,若不是里正前辈对在下扶植鼓励,在下也走不到今天这个地步,说起来里正大人也算是在下的恩师了,在下本不想着劳师动众,却不成想还是惊动了父老乡亲,诸位乡亲,本巡检给诸位赔罪了。”
说着,李慧达直接向着人群躬身一拜,里正又忙夸了一句巡检大人亲民云云的话,而后挥手驱散了围观的乡民,亲自给李慧达前方开路,吹吹打打的向着自家走去。
张白圭激动的朝李慧达挥挥手,大声喊了两声李兄,那李慧达闻言先是皱了下眉头,然后便是略有惊异之色的对张白圭点了点头,头也不回的扎进了轿子,道了一声起轿,便大摇大摆的跟着里正去了。
“哎,想当初李兄志存高远,今日得升巡检,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思。”张白圭自言自语的跟在轿子身后,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当初与情同手足的李慧达同吃同学的时光,打心底为这位衣锦还乡的友人开心,不自觉就加快了步子,到达里正家的时候李慧达二人刚好携手进入屋内。
“哈哈哈,老夫早就看出李巡检绝非是等闲之辈,如今果然是蛟龙入海,凤起九天,来来来,我敬李巡检一杯。”
里正哈哈大笑着举起酒杯,一仰头,整杯酒灌喉而入,竟是喝的一滴不剩。
李慧达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颇有风度的掩面抿了一口,道:“哪里哪里,都是咱秦王岭人杰地灵,况且在下如今只是区区不入流的巡检,不足为提。”
话虽如此,但李慧达泛光的脸颊上却是透着招摇的得意。
张白圭莞尔,也学着里正的样子端起眼前的酒杯,笑道:“李兄,恭喜你登仕为官,我张白圭从心里替你高兴,真是……”
“哎,刘里正,我听闻秦王岭一带匪盗猖獗,可有此事?”
张白圭话说了一半,没成想被李慧达抢白了过去,再看过去,人家李慧达正一副忧国忧民的盯着里正,哪里对自己的话听进去半句,顿时,张白圭的心中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里正看了看张白圭,又瞧了瞧李慧达,眯起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慧达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终于将目光看向张白圭,说出了见到张白圭以后的第一句话:“原来是张兄,麻烦张兄去后厨看一看那烧酒好了没有,帮忙催一催。”
张白圭沉默,盯着李慧达的眼睛,倏然笑出了声,起身摇头对李慧达拱手道:“恭喜李巡检升迁,草民就不打扰二位大人叙旧了,草民先行告退。”
说罢,也不等对方二人回答,张白圭转身便走,几步的功夫就已经到了院子里,闭着眼睛大口的呼了几口气,方才闲庭信步的走出里正家的大门,里面还传出里正和李慧达热闹的叙旧声,欢声阵阵,哪里有半分要挽留的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