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如此一番折腾,张白圭的困意全无,坐在窗前思索了一夜,只觉得毫无头绪,只得在早饭期间询问主家有关此地的一些事情。
“老哥,昨儿个晚上我无心睡眠,忽闻村中来了一队人马,莫非是有匪寇来袭村?”
张白圭注意到这主家夫妇今晨脸上幸福洋溢,桌上还多摆了一些肉食,想来觉得十分奇怪,所以也就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语气轻松。
主家给张白圭斟了碗酒,脸上笑容越发灿烂祥和,“公子真是好运气,昨日个是那离元宫来我们村拔苗的日子,可喜庆咧,你不知道,这王家小子也算是有福气的娃子,早就被离元宫看中,昨日个才被接走,去当大将军去咧!”
主家的脸上浮现出自豪与骄傲的神色,仿佛那被选中的不是王家的小子,而是他的种一般,张白圭留意到主家在谈及离元宫之时语气掺杂着不可拒绝的尊重与肃穆,好像那离元宫是什么天宫仙府一般。
再联想到昨日那少年欣喜的模样,张白圭越发觉得此事非比寻常。
主家一开口便收不住话匣子,咄咄不休的说了半个时辰,直到饭菜凉透,说的口干舌燥方才罢休。
至此,张白圭也终于明白这其中的原委。
原来在之前一任北远知府在任之时,百姓过得日子与其他县府无异,每日食不果腹,靠着山根野果度日,又加上那知府大人是个只会敛财的铁公鸡,一场大灾下来知府赚的盆满钵溢,百姓却是死伤无数,后来事情闹大了,许多村民揭竿起义,杀到了知府衙门,那知府这才胆怯,夺路而逃,朝廷知道以后雷霆大怒,诛了那知府的九族,这才派来了如今这个新的知府刘远志。
这刘远志也是个能人,上任以后第一件事便是军队裁员,撤去了将近三万混吃等死的军士,而后依旧如数的上报朝廷索要军饷,这一年下来就是将近百万白银的空饷入账,他再与北远的武府朱广丹商议,将百万两白银用以建设训练军士的离元宫,但凡又被选中进入离元宫的少年,从十一岁开始便接受离元宫每月分发的食物,直到十五岁被接走之时,此过程被称呼为拔苗。
拔苗即时选拔可用之青苗,不但会令被选中的少年健康成长到十五岁,等拔苗之后还会对少年的父母给予十两银子的补偿,同时会给整个村子带来丰富的食物奖励,因此,这些年北远府的百姓过得还算是富足,百姓们对刘远志更是称赞有加。
“张兄弟,既然这拔苗奖励如此丰厚,那岂不是这北远府家家户户都生活富足了?奶奶的,老子竟是没生在这北远府,否则也去那离元宫走上一走!”
狂九刀听得羡慕不已,想想自己上山为匪的遭遇,再想想人家这拔苗的机遇,总觉得心里气愤难平。
张白圭道:“你当这拔苗是什么好事不成?若去了便是将军,那不知道会有多少乡绅富贾打破头颅的把自己的儿子送进去,还能轮得到离元宫来乡间花如此大的代价来选?”
“那依照军师的意思,这里面还有什么道道不成?”狂九刀听得入迷,又不自觉的称呼张白圭为军师。
张白圭瞧眼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所谓拔苗,一来是选拔青苗的意思,第二便是拔了根苗的意思,那离元宫是何处?培养武官的生死之地,可谓是十不存一,若真的能从其中脱颖而出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死在里面,那就是彻底的拔了那一家的根苗了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就说那狗屁的北远知府不能是什么好东西,原来是想着让北远的村民断子绝孙呢!”
“也不尽是如此。”
张白圭摆摆手,示意狂九刀坐下,继续说道:“事实与你所说恰恰相反。”
“怎么?断了人家的香火还有理了?这是哪家的道理!”狂九刀瞪大了眼睛。
张白圭瞪了狂九刀一眼,呵斥道:“你还有完没完,你若是不听现在就去知府衙门砍了那刘远志!”
狂九刀悻悻的缩了缩脖子不再言语,张白圭这才气极而笑,“凡事都要思考利弊,试想,若这刘远志未曾发布如此批文,那少年是否早就因为灾荒而夭折?这里的村民是否早就如同以往的冤魂一般成为了饿死鬼、冻死鬼?即便是那少年未曾夭折,如今这灾荒战乱的年景,百姓饿红了眼都能易子而食,莫非你认为被陌生之人分而食之比死在军营之中来的痛快?”
狂九刀张大嘴巴,惊愕的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性格粗鲁,又是个粗人,哪里能想到这样深远的地步,如今被军师一点拨,怒气也消去了大半,暗自沉默下去。
乱世之中,刘远志作为一个知府已然是费尽了心思,能做到如此地步已是不易,更何况他每年拿走朝廷的百万空饷,不训练出几个能征善战的勇士也实在是说不过去,待到东窗事发,有如此一只铁骑雄狮在前,想来朝廷对他也只会是从轻发落,况且这样超凡的战力驻守在北远府,那些盘踞在山间的穷凶极恶的匪寇也会望风而逃。
也正是如此,这北远府才会年年被朝廷当做府衙的标榜。
至于朝廷当真不知他刘远志吃空饷一事?那张白圭便是不得而知了。
“走,启程,去北远府看一看这乱世中的太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