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九年三月二十日。
远在黄河以北的轩辕浩怎么也想不到,仅仅是一个夜晚,造就了王朝两桩大事。
这个夜晚,他已经做好了不还家的打算。
身后是他的家园,前方是外敌贼寇。
然而他轩辕浩终究也是一介凡人,有太多的事,他无法料到,直到日后回忆起来,也不知道,就是这一夜,改变了他的一生,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像是引着他朝着这条路上走一般,但是在每个瞬间来看,却并不引人注目。
黄河背后,三千白马义从精兵在公孙玉带领下,一路急行军,此刻已经逼近黄河,估摸着夜色将尽,便可渡过黄河,加入战局。
但公孙玉没有想到的是,九皇子竟然选择了最需要勇气的那一条路。大敌当前,军心易动。但是他却以身作则,稳住了军心。
黄沙一阵阵裹着一袭白衣白马飞快移动着,那黄沙漫天神秘的面纱下,一群死士奔赴沙场,宛如临行前的留影,这一幕却像沙画一般不真实,仿佛大风吹过,那群可歌可泣的白马义从就不复存在了。
然而他们早已顾不上多想了,公孙玉估摸着边军弟兄们也应该是时候开始渡河了,但是他却是最不愿意看到此情景,彼时拓跋湛大军一齐冲杀,军心一散,恐怕边军兄弟能活着渡河的人不足十分之一,而白马义从如若渡河去接应边军兄弟,恐怕也多半会被大军包围,从而丧失即战力。这样一来,边军怎么选,都是一条苦路难走,他公孙玉也难以招架。
时间很快便将近入夜,处在一片高粱地中隐藏起来的边军将士们,此刻都感受到了大地的颤动,那一次又一次沉重铁骑踩踏大地的声音,宛如梆子一般敲在每名边军将士的心中,这是何等的实力,他们也能想到为何固若金汤的山海关、嘉峪关,一天之内两大关隘尽破,因为这根本是身披盔甲的恶魔,拓跋湛所领天雄军尚且如此,那北凉王拓跋扈手下的黑月铁骑,该有多么强大?
远处那黑压压的一片终于慢慢逼近,在那中军之中,一人稳坐八抬大轿,在一颗颗骷颅的顶端有座通体黑色的王座,在那王座之上,便是拓跋湛。
此刻宛如邪神降临一般,如若说拓跋扈是阳光之下隐藏着邪恶与血腥的统领,那么拓跋湛便是那堕入地狱的魔王一般。
黄河之上漂流着一艘艘渡船,船上的人宛如草一般摇摇欲坠,那一艘艘渡船随时感觉都能沉入河底,葬身沙流瀑布。
那中军之中的拓跋湛笑了,他踏着万骨枯来到了这里,而他眼前所见,船上的边军就宛如下锅了的饺子一般,歼灭他们对于拓跋湛来说易如反掌。
“中原草芥,也不过如此,各州抽调的精兵十三万,却在顷刻间土崩瓦解,此刻黄河一过,他中原还有什么力量抵挡我们北凉铁骑?”
那拓跋湛说完这段话后看向了身边士兵,大笑起来,只想着渡过黄河便是一马平川了。可惜他并没有想到,轩辕浩被逼到绝境却仍摆了他一道,在黄河之前给他下了一个圈套。
在北凉兵马注意不到的高粱地里,此刻八千边军早已经准备好最后一搏。
此刻三路兵马,终于在黄河两岸聚在一起了,公孙玉所率领的三千精锐白马义从已提前抵达黄河对岸,已经开始准备渡河,而用少量兵马做诱饵的边军也已经跃跃欲试,那黑压压的北凉铁骑也已经准备渡河一举歼灭河上最后的“边防军”。
“此刻援军再快也离此处还有一日路程,中原主力也估计被拓跋扈拖得死死的,歼灭这最后的边防军,便一举渡河将赶来的援军杀得片甲不留吧。”
拓跋湛的右眼在一次惨烈的战争中瞎掉了,那也是拓跋湛第一次暴戾地屠城。
攻陷城池中的妇孺老少全被杀掉,北凉所有士兵就在马上看着他们的统领,一下一下用利箭射杀从熊熊大火中挣扎着跑出的俘虏,随后毫无人性地大笑,那也是拓跋湛生命中最惨烈的一战,身为先锋的拓跋湛被中原猛将公孙焘一箭射中了右眼,那场惨烈的战事之后,那一向冷静的拓跋湛就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残酷地弑杀敌人,再也没有对任何人起一点怜悯之心,所以久而久之,拓跋湛所领的这一支部队,在中原人眼中,便也成了野蛮的代表。
他右眼部分被他用白色的纱布包裹起来了,此刻也只用一只眼睛对着远镜望着黄河之上那最后的猎物,不过多想便下达了命令:
“所有骑兵下马去找船追击边军,其余士兵往东西两个方向去追击最后的敌方残余力量。”
而轩辕浩,便是等的这一刻,拓跋湛暴戾的心性肯定不允许他的敌人在他的眼前逃脱,必然会让他的骑兵下马去追击他所布置的那些诱饵,由于边军都被冲散,他拓跋湛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有决一死战的决心。不过一会儿那片黑压压的大军便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北凉铁骑此刻都已翻身下马,聚集到了黄河河畔,开始寻找可以渡河的渡船,而整个部队的东西两方也已经分出来了两批部队,向着东西两个方向开始急行军。
“哼哼,还真如皇子殿下所料,北凉铁骑都已经下马了。”
轩辕浩身旁的孙奉文眼见拓跋湛大军此举,不由得对轩辕浩刮目相看。
轩辕浩将眼前芦苇用手稍稍拂开,继续观察着拓跋湛大军的一举一动。
“此番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可就算真如我们计划,此一役,还是一番苦战,也不知道朝中派出来接应我们的部队到了哪,我估摸着最早先头部队也要明早才能到,待会儿我们趁拓跋湛不备杀进去,待到夜黑便向着西北方向重新集结,等待援军。山西总兵头子和山东总兵头子估摸着也快要迎战拓跋扈了,希望他们不至于败得太惨,他们两个酒囊饭袋估计也抵不了多久。如若他们真的作战不利的话,我回去便禀告父皇格了他们的职!”
也只有在轩辕浩的口中,山西总兵李炳赫和山东总兵刘术被说得这么惨,他们也是一方不可撼动的存在,在拓跋扈的眼中,也是难以对付的存在,可在轩辕浩的口中,活脱脱被说成了酒囊饭袋。孙奉文不由得思考了一下自己这个原宁夏总兵在皇子殿下心目中的地位,恐怕连酒囊饭袋都不如吧。想起这个不由得嘿嘿直笑。
“孙伯笑啥?时机还不成熟吗?”
“就是那一刻没错,我想起了往事而已。”
孙奉文便不再言语,仿佛真想起往事一般,双眼直勾勾望着前方,也不知道他脑瓜子里此刻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