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一天天升起落下,饮马河的水涨了又落,落了又涨,我们都以为日子永远是这么一天天地过下去,生活的日记也就这么着流水账似的记下来。
谁知就在这一年,国这政策发生了新的变化,农村实行了分田到户的家庭承包责任制。
队长爱民大叔管他叫“单干”。
大喇叭里天天都在播着相关的新闻,村里的人天天都在谈论着这件事情,好还是不好?谁心里都没底。
我们小孩子本来是不关心这些事情的,因为什么也不懂。
但是这件事情跟小哥有关,我不得不多从大人那里打听一下消息。
听大人们说实行单干后,田地分到各家,几家合成一个组,
队里的八头牛就要分到各组,由各组成员自己喂养,队里不再需要放牛娃了,
这么一来,小哥辍学放牛的愿望就落空了,
如果不上学读书,牛也没得放了,小哥该怎么办?
只有我心中担忧,大人们看着都十分高兴,甚至可以用亢奋来形容,
父亲母亲每天忙着去队里听通知开会,丈量土地签字,
小婶风风火炎地进进出出打听跟谁一组合适,哪头牛比较健?哪片菜园子水源好是上等地方?
奶奶听下一辈的说好也跟着说好,说不好便跟着说不好,一唱一合地跟着激动
。最后我家分下来四亩水田,旱地多少我没弄清楚,大哥因为是吃商品粮没分到地,小叔家跟我家差不多,略少,因为奶奶跟着我这吃口粮,所以奶奶的地分在了我家名下。
七家村也实行单干了,他们刚分过去种了一年,就开始土地承包了,面积宽,户数少,更加合算,
小婶更是没少埋怨小叔。
分田到户的日子比生产队自由了很多,种什么自己决定,什么时候下地干活也是自由的,父亲母亲卯足了劲头要实现全家人吃饱饭有菜吃的愿望。
主要粮食作物种了水稻和冬小麦,一亩棉花收了之后弹几床新棉被,几家合分的藕塘除了种藕还养上鱼,边边角角菜园子全种上四季鲜蔬,坟头上都种上了东瓜南瓜,家门口的篱笆上挂上了丝瓜,圈里养了一头猪,芋头禾用来养猪最肥了。
起早贪黑的干,收获的也多,
这刚刚开始,吃穿用度就改善了不少。
小哥和我的农活也多了起来,以前生产队是不需要小孩出工的,所以我们没有干过农活,顶多帮奶奶打打下手干干家务,还互相推诿,
现在倒好,两人都得去插秧干杂活,
大哥尽量抽时间家帮忙,但大多数时候学都有他自己的安排,不能全指望。犹其插秧这活,全落到我和小哥头上了。
父亲对于小哥总没有好脸,说话就是吼,稍慢一点就嚷嚷开了。
秋收时间赶得紧,迟一天都会影响收成,
父亲大中午的都不让歇一会,除了喝水能歇会儿,我们就跟机器一样弓着腰在水田里插秧,毒辣的太阳都快把我们烤焦了。父亲还在一个劲的嫌我们慢,挑剔着小哥插得不整齐,
小哥顶了一句嘴,父亲就抓了一团泥巴来打在他身上,
“简直就是个周扒皮”他小声嘟囔着。
父亲还是听见了,他走了过来“在农村种地就是这个样,不掉两层皮吃得饱饭?叫你读书不好好读,就是要你尝尝这种田的苦日子”。
挨了骂的小哥上半身仰头倒在田梗上闲眼不语,眼睛里有泪珠滚落下来。
我把我没舍得吃的半根嫩黄瓜塞到他嘴里他也不吃,只是无声地流眼泪,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抓紧时间更快地干活。
勤劳是一定会有收获的,土地不会骗人。
家里田头坟地边边角角种的瓜果疏菜都丰收了,冬瓜南瓜堆了一屋,柴伙屋用来放冬瓜了,白白胖胖的象小猪崽堆满了,南瓜直接堆在了厨房,
奶奶高兴得不得了。掐手指头算了算说能吃到来年。
但是这东西它不经放,容易倒瓤,还是得去卖掉一部分。
说到卖,东瓜南瓜这些都西都是粗货,不值钱而且份量重,拖运起来不容易,父亲询问了几户都说二分一斤都卖不出去,只有焦岭那边大菜市能卖到三分左右,
父亲想拖一车去焦岭,但路途实在太远而且路不好走,犹豫不决。
想来想去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不出力换不来好日子,又打起精神架上板车轮决定去焦岭大集了。
一个人肯定不行,得有个打下手的帮手,家里的里里外外的事太多,母亲留在家招呼还忙不过来呢!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小哥。
小哥是坚决不去,知道这是个吃苦受累的活,父亲跟他说他装做没听见。
父亲只好跟他说卖瓜的钱是要用来给奶奶抓药的,奶奶的腿再不治就要瘫了,小哥这才从床上起来。
小哥说起他这次卖瓜的经历,终身难忘。
夜里三点就被叫起来了,晕乎乎的摸黑打着手电推着东瓜车出了村口。
父亲在前面接着板车的把手,他在后面推。
崎岖不平的土坷垃路,车子颠簸得厉害,时刻得注意着使匀了力气以免翻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