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就知道,”顾柷对着镜子里模糊的人影咬牙切齿道,“凡事挨上了他,就准没好事儿!”
吴仁仁又把头低回了原处。
古铜镜里的影子虽模糊,但顾柷依旧能清楚地看出,自己拥有的这张新面庞生得十分俊俏,双目还带了点儿杏子般的圆润轮廓,跟早春的雀儿似的,四处流荡,轻轻扑啄。
属于现代男性的一溜短鬓也成了丝滑的长发,此刻披散下来,衬得镜中人的脸庞更是柔美,别有一种“髻滑抛云缕”的缱绻风情。
顾柷朝古铜镜恶狠狠地瞪了几眼,做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试图冲淡这种“男生女相”的容貌呈现出来的第一印象。
吴仁仁屏息以待,此刻听得天子在镜前没了新动静,刚想再说些什么来催促小皇帝上朝,就见顾柷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朝自己这边匆匆走了过来。
“书呢?”
吴仁仁稍稍抬起上半身,见顾柷正打算趴到地上往榻底里头看,唬得他忙跪正了身。
“陛下寻什么呢?您招呼一声,奴才这就从外头唤了人来帮您寻。”
顾柷侧转过身,身上松垮的里衣也跟着他往处拧了拧,更是勾勒出他单薄消瘦的身形来。
“我刚刚在这榻上睡觉时反合在脸上的那本书呢?”
吴仁仁忙哈巴儿似地伏到地上寻了起来。
少顷,便从榻脚里侧捧出一本书来,双手呈到顾柷眼前。
“陛下好用功,”吴仁仁绽出满面褶笑,“这是前些日子安太傅召惠贞书院的一干优秀学子为陛下精心修编装订的《资治通鉴呢。”
顾柷眼前一黑,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不是《资治通鉴!”
他看着眼前这本同样用“蝴蝶装”法裱背的精美古册,似有所预感般地颤声骂道,“去你的吴仁仁!去他的陆峥嵘!我刚刚看的明明不是《资治通鉴!”
顾柷一气儿骂完,更觉得头晕目眩眼前发黑,“能看着《资治通鉴的皇帝都不应该讲普通话,吴仁仁你有没有常识?有没有常识?”
“我现在讲的是普通话,你讲的也是普通话,怎么、怎么会……”
吴仁仁见皇帝双腿发颤,似乎要跌坐在地,忙膝行两步,上前作出托护的手势。
“陛下您别急,不管是什么书,都出不了这屋儿。”
“陛下歇觉的时候,奴才一直替陛下守着屋门呢,这书啊,准能给您找出来。”
“陛下不如先整衣上朝,说不定待陛下从紫宸殿回来了,这书它自己就……”
顾柷往榻上颓然一坐,“吴仁仁!”
“奴才在。”
顾柷嚼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嚼着一根怎么也嚼不烂的牛舌头,“你给我闭嘴。”
“陛下您……”
“怎么?”
“陛下不该以‘我’自称的……”
顾柷斜了吴仁仁一眼,见他脸透血丝、双颊淤红,显然是刚刚掌掴的力度不轻,这会儿已然露出后果来了。
吴仁仁被顾柷的这一眼看得有些心惊胆战。
小皇帝平日里少见戚容整肃,顾柷这偶然的一瞥,倒发挥出了些许天子积威。
“那好,”顾柷一字一顿,像是在含恨发泄又似是愤懑不平,“你给朕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