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安懋淡淡道,
“臣只见废太子疯癫痴傻,倒并未见得甚么‘牵扯’。”
顾柷心道,
这家伙还真挺护着废太子的。
“是么?”
小皇帝斜了安懋了一眼,反问道,
“太傅前个儿还同朕说淡巴菰价值千金呢,怎么今儿见到废太子身旁的小内侍抽着,竟也不吭一声了?”
安懋一怔,继而又听顾柷悠悠道,
“再者,朕虽久居深宫,但还真从未听闻,那疯癫痴傻、饱受欺侮之人,能自行打理一头长发呢。”
小皇帝语带讥讽地道,
“太傅一向眼明心亮,怎地今儿凭空收了废太子一枚钱子儿,便连皇兄素日穿的绫罗绸缎也不识得了?”
舆车缓缓驶过禁苑中道,车轮碾过石板,发出细微的响动声。
“陛下以为废太子是在装疯?”
安懋将这个问句问出了一个肯定的架势来,
“臣却以为……”
“废太子是不是真疯都不打紧。”
小皇帝接口道,
“但那个富英,朕却可以肯定,他是在朕面前装傻。”
安懋问道,
“何以见得?”
顾柷笑了一笑,道,
“若真如太傅所说,这富英是那等蛇虺钻心的小人,他又何必让一个疯了的废太子跑来跑去,搅得他们一群看守的内侍不得安歇呢?”
“即便真如他所说,废太子犯起病来力大如牛,那为何不拿铁链锁环将他绑缚在柱,或者用淡巴菰使废太子沉嗜上瘾呢?”
“那富英若当真玩忽职守,只图自己舒心适意,为何不索性折了废太子的一双腿去?这样看管起来,倒还省些力气。”
安懋抿了抿唇,不置可否地道,
“昔商纣囚文王,也到底没有折了文王的手脚去。”
顾柷笑了一声,道,
“太傅此言差矣。”
“昔文王为周西伯时,受商纣之封为三公,坐拥雍州之域,诸侯归附者有六州之众,故商纣囚文王,尚有周国重臣散宜生以宝物献予商纣而请赦之。”
“然废太子如今已一无所有,连捡给太傅的钱子儿,都是奴才们骨牌桌上的筹码,这般情形下,那富英却依旧不敢对废太子有所轻侮。”
“太傅且仔细想想,昔散宜生赎文王,是为反商立周,而今那富英对废太子恭敬礼加,为的却是甚么呢?”
顾柷一说完就直盯着安懋瞧。
他知道安懋和吴仁仁的判断并没有错。
因此顾柷终究是心虚的。
这份心虚教小皇帝奋发,教他在仅有的信息中勉力分析出个一二三四五,教他努力证明废太子的可疑来使安懋转移视线。
安懋却没有立刻上当,
“陛下的意思是要换了富英?”
他看向顾柷,眉目里的情绪是明明白白的,
嘴上说的是“换”,实际指的是“杀”,
“若是要换富英,他底下那一拨内侍也得一并换了才好。”
顾柷笑了一下,这一下笑得胸有成竹,好像是忽然抓到了安懋的把柄,
“太傅是心疼皇兄了。”
安懋不咸不淡地道,
“臣以为,陛下寿诞在即,不宜杀戮过甚。”
顾柷立时道,
“太傅是想留着富英,等到陆梁鸿回朝再作分辨么?”
安懋淡淡回道,
“陛下宽宏。”
顾柷偏了下头,道,
“朕要不宽宏,在太傅眼中岂不就成了商纣一类的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