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故去后,小子便在家中守孝了三年……三年光阴,城中大抵多了四五家酒楼,怡香楼在北城又开了一家,北城左阿婆的饼店关了门换成了一间书坊,就连城楼也已经修缮了几遍……”乐闲的声音很轻,目光之中带着几许朦胧,“可人又有几个三年,往日为何事而执,今日便因何事所适。”
“人……总是需要变一变的。”
“……”宁老太爷没有想到只是因为他一时的闲扯便听到了这样一句话,一时也无所言语,只是深深看了乐闲一眼,然后摇头叹了口气。
“变是好事,但要记住别把你祖上传下来的东西都丢了就是。”
“咳……咳”
“听说书院走了位先生,唔……大概明日你叔父便会让你去教书了吧……”
……
……
事实证明去城里看了一趟,不仅仅是让自己心中某些大概是原主任留下的不可名状的念想安稳下来,更让自己多了一些保证身份的谈资,若是宁老爷子仔细一点,便会发现自己所说的那些个地方实际上都是从城门到医馆的路上所能看见的,配合上自己触景生情“回忆”起的记忆片段,倒真有点时光荏苒的味道。
与宁老太爷的谈话到最后似乎是无疾而终,但至少乐闲自己明白,他之前对自己身份的忧虑实际上确实是自己吓自己,说是惊弓之鸟一点没错,这样的时代里,没有什么研究院去把他拿去切片研究,再过于没有常理的事情,人们都会想到一种能够说服自己的合理解释,无论是归结于人心叵测,还是神仙鬼神。
宁老太爷的病不是急症,但也由不得松懈,这点就算没有医学常识的人也看得出来,乐闲并没有将自己的看法贸然说出,一方面是他不懂中医,在这个年代当真是看得出来治不了,另一方面则是说出来也没人信,要找机会。
另一方面,在宁堡主充足的诚意以及自身对于医道的追求之下,秦公暂住到了宁府当中,而且按这位医道老者的话说,城外宁家堡的山水田园,比城中故作的庭院养人的多,等到他哪一日归隐,便要选得这样一处住处颐养天年。
有这样一位名医坐镇,让宁府中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但乐闲却是清闲不下来了,在宁老太爷的告知之下,盖因迫近年关,宁家堡那位早就想要溜号的先生终究还是选择了离开,如此一来,早已经被宁家堡村民寄予厚望的乐闲乐解元便必须要即时顶替上去,这一下当真是师徒与那位名医交流一下宁老太爷的病都做不到。
要备课啊!
宁家堡书院正名东田书院,这“东田”二字据说是宁家老太爷年轻时拍板定下来的,不说意境,朴实倒是足够。不过此时此刻,书院里稍年长的学生已经入了巡山队上了山,且就算没走,他们也自有从城中请来的先生教。
乐闲要教的,却是刚读完启蒙的十一二岁的孩子。
虽说儒家思想尊师重道为基本,但在这大周并没有正经历史上那么严苛,更别说其中还有以宁老太爷最疼爱的孙子宁蛙石为首的“太子党”,溜走的那位先生胡子有一半都是被这小子给偷拽下来的。
但最难的却不在于此,而是当自以为准备充分至少糊弄下小孩没问题的乐闲,进入东田书院站在课室之前,看着一帮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孩子之时,却是陡然失声了。
给人上课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后世里哪怕是那些博士级别的人物,在站上讲台的那一刻也会哑然失语头脑空白,如果人人站上去都能夸夸而谈,那么那些个师范学校存在的意义何在,更别说教书育人更需要方法。
当然这些并不是给自己开脱,头脑里突然流转过无数画面的乐闲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在一群孩子面前露出了他有生以来最为和善的微笑,同时将手中准备的课件给丢到了一边——这个时代大概只有他会做这种东西了吧。
“今日首课,不讲《论语》。”